少年牵强地扯了一抹笑，一笑之下，干裂的嘴唇破开小口子，鲜血溢了出来，他伸出舌头，舔去唇上咸腥的血，说道：“会的，会回来了的，阿爹和二叔会把水和木薯带回来的。”

其中一个小少年，约莫十一二岁左右，站起身来，朝着妇人走去，蹲下身，抱住她，说道：“阿娘，老天爷真的能听到我们的乞求吗？”

妇人转过身，抱着小少年，满目慈爱，揉着他的头，说道：“铜铜，老天仁善，会听到我们的乞求的。”

落骨走到妇人面前，蹲下身，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毫无反应。

似乎看不见她。

紧接着，画面一转，已是黄昏将至。

“吱呀”

破旧的篱笆门推开，两个瘦巴巴的汉子，两手空空地进了院子。

一见到汉子们空手而归，小女孩“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其中一个子略高些的汉子，走到妇人面前，轻叹一声，说道：“山上的草根都被挖完了，方圆十几里，土地龟裂，尽是荒凉，而唯一还有水的那口老井，也枯了。”

“啊！”

妇人吃惊之下，跌坐在地上，狠狠捶打着胸口，痛哭道：“天啦，这老天爷是要我们的命呐！”

另外一个身体算结实几分的汉子走上前，将妇人扶起来，说道：“家里还有多少粮食，多少水？”

妇人艰难地摇摇头，说道：“水只剩下三升不到，吃的也只剩下几个土洋芋，阿才，这该如何是好。”

说着，妇人转过身看向自己丈夫，说道：“相公，我们.....我们....呜呜....”

“听说国家的救灾粮下来了，就在四十里外的青城县里设了善堂，我们去青城罢！”阿才舔了舔干裂的嘴皮，继续说道：“嫂子你把几个土洋芋烤熟，收拾收拾，今夜我们就去青城县。”

“可是...”妇人转头看向几个孩子，说道：“我们这离青城县有好几十里的路程，就算日夜兼程，也得须三天三夜，咱们这点水粮，坚持不住的。”

箜贵走上前，握住妇人的肩膀，说道：“留在家里也是死，倒不如去拼最后一条活路。”

听箜贵如此一说，妇人点点头，起身向屋内走去。

一家子收拾好后，就着月色，出了门，一路向东。

而落骨亦是一路跟在他们身后。

从那叫铜铜的小孩的眉眼，落骨能看出来，这小孩是箜铜，而她现在，似乎在他的梦境中。

一家子行了两天的路程，水粮就已经告竭了，然而，他们离青城县，还有十几里的路程。

可是一家子，除了两个主事的男人，其他人似乎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一路上，荒无人烟，路边随处可见白骨，别说是水，就连一株绿色的草都无。

黑夜降临，他们生了一堆火，三个孩子偎依着妇人，早已熟睡，或许，这一觉睡去，能否醒来也不可知。

阿才将箜贵叫醒，两人朝着远处一块大石走去。

而睡得并不安稳的箜铜睁开眼，见阿爹与二叔悄悄走远，爬起来，跟了上去，找了块大石头，将自己隐藏起来偷听。

“大哥，咱们现在无水无粮，再不想点办法，真的全家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怎么想办法？吞石头吗？我们....唉。”

“玉丫头我看已经是吊着一口气了，熬不过今夜的。”

“我儿可怜，等她咽了气，找个地儿，埋了罢！”

“埋了作甚？如果...如果...我们可以...可以....”

“你到底想说甚？”

“那玉丫头虽然浑身无几两肉，但可以熬到我们去青城县。”

“畜生！你怎会有如此想法？”

“大哥！难道你要让我们所有人死在这里？用一人命换一家人的命，玉丫头会理解我们的。”

“不可以！就算我们饿死，也不能食血亲！”

“天道不仁，我们还讲甚的仁！大哥！我不想死！”

“我说了！不可以！”

躲在石头后的箜铜，听到二叔与阿爹的议论，惊恐地捂住嘴，无声地流泪，不敢发出一丁点儿的呜咽声。

“如果你下不了手，我来！”

“畜生！不可以！”

“你放开我！”

“呜呜....”

箜铜泪眼朦胧地从石头后探出脑袋，看到阿爹和二叔扭打在一起，眼看阿爹就要被二叔掐死，他站起身来，跑了过去。

抱住阿才的腿，箜铜一口咬住，用尽力气，然而，阿才此刻已经被逼得疯魔，一脚将他踢开，用力地掐住箜贵的脖子。

“阿爹！呜呜呜！二叔！求求你，不要杀阿爹！”

箜铜从地上爬起来，抱住阿才的腿苦苦哀求，可阿才仍旧没有放手，当着他的面，掐死了箜贵。

箜铜娘与箜铜大哥箜辛听到这边声响，匆匆跑过来。

见阿才掐死了箜贵，箜铜娘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凄厉地尖叫起来，捂住头，泪水长流，而箜辛则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嘶吼一声，朝着阿才冲过去。

可箜辛毕竟年少，哪里能是阿才的对手，阿才松开已经断气的箜贵，一脚踹向他的腹部。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处百丈高的悬崖，箜辛被阿才这一脚踢倒，直接向悬崖边滚去。

“大哥！”

眼见箜辛就要跌落悬崖，箜铜哭泣着冲了过去，可是最终，没能抓住他，眼睁睁地看着他跌下了悬崖。

“畜生！你这个畜生！”

箜铜娘踉跄地爬起来，冲过去，用力地捶打着阿才，骂道：“你这个畜生！你这个畜生！”

一个也是杀，两个也是宰，此刻的阿才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一把掐住箜铜娘的脖子。

就在箜铜回头看过去的时候，他的阿娘，已经被阿才扭断了脖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小小年纪的他，经历了两年干旱，又亲眼目睹二叔杀了阿爹阿娘，还将大哥踹下山崖，整个人被恐惧绝望所淹没，说不出一句话来。

就连阿才将他拖起来时，也未做任何挣扎。

然而，阿才却没有杀他，而是将他拖回火堆处，甩在了小妹箜玉旁。

箜铜苍白着脸，摸向箜玉的鼻子。

没有呼吸，已经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