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间甘松恍惚了，仿佛看到佩兰坐在身边，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说什么话？”甘松从恍惚中清醒，冷眸中有一丝温情。

“说说你的那个她。”吴佁仁抬头看他。凭良心讲他的脸很好看，是一张英俊的男人脸，皮肤黝黑，有些粗糙，更多了一份岁月的苍桑和生活的历练。

他有些意外，转头看她，幽暗的眸光像是要剥开她重重的伪装，直面她的灵魂。

甘松端起酒一口饮下，心底那个结了伽被自己小心翼翼保护的伤口开始痛，像是结伽的硬壳上有了裂纹，轻轻掀起裂纹的一角便重又露出血淋淋的伤口。

甘松坐在那里。有人喝酒了会兴奋，管不住自己的舌头，拉个人喋喋不休的说话，有的人喝酒了会更加的沉默寡言，只在心里和某个人默默交流，像甘松。

吴佁仁看他不说话，想了想，换了一种方式，“她很漂亮、温柔...还很善良...很年轻...擅长弹琴，”看甘松木偶一样不说话，便继续轻轻说道，“你很喜欢她...你们的感情很好...她应该是你的妻子，你把她奉为至宝，但她...最终背叛了你，离你而去...”

“够了。”一直静坐的甘松忽然抬手在桌上用力一拍，大吼一声，平静无波的黑眸上染上了怒火，“你知道什么就这样说她。”

越是这时候，吴佁仁越是敢迎上他的眸，一点也不发怵，“我知道你放不下她，还深深地爱着她，所以才会准备这样一间房间，放着她的东西，自欺欺人的以为她还在你身边。”

“你，”甘松放在桌上的大手忽然抬起，狠狠捏住吴佁仁的下巴，粗砺的手指将她的脸颊捏得变形，眼里的光像是一头发狂的野兽，透着隐隐地红，周身笼罩着一层寒气，缓缓吐出几个，“你的话真多！”说完狠狠地把吴佁仁摔在地上，转身而去。

芸荳飞奔进屋扶起吴佁仁，担心地问，“怎么了？伤到哪里了？”

吴佁仁摇摇头，唇角挂着笑，“说中他的心事，恼了。”

“小姐，”芸荳怯生生的小声说，“能不激怒他吗？甘将军很吓人。”芸荳着实被甘松吓到了，冷俊的面孔，威严的气势，跟以往任何一人都不一样，连人人畏惧的王爷也不曾这样的令人噤若寒蝉。

“不要怕，没事。”吴佁仁安慰的拍拍芸荳肩膀。很奇怪，这样一个杀伐决断的人，吴佁仁尽从来不怕，一点也不，还跃跃欲拭去探寻他的秘密。

与吴佁仁不同，张一星和冬至被关押在那处柴房，处境当然跟吴佁仁不能比。张一星一直回忆她在大帐中看他的眼神，伤心、难过、委屈，还有她颤声说跟他没有关系的话。一想到那话，他的心就像被刀刺中，鲜血直流。

她生气了，她在怪他隐瞒身份。

现在想想自己确实不对，她在王府住了几年都没告诉，出来了她误会他是冒充的宁王弟弟，他也含糊掠过。人家一个大姑娘把什么都给了你，你却对人家还有所隐瞒，不该生你的气麽？

张一星懊恼地扯着自己头发，事实上这段日子没有梳洗的头发早已凌乱不堪。他现在只想快些见到吴佁仁，跟她道歉认错，任她处罚，求的她的原谅。

但他关在这该死的破屋里，什么也做不了。一阵琴声似有似无，若不凝神细听几乎不可闻，是她弹奏的，他听得出来，只是琴声哀怨像在诉说什么？他不懂。

“快了。”站在窗边的冬至，没头没尾的冒了一句。

“什么快了？”他仲怔地问。

“救我们的人。”

“哦？”

“白暗消发现我们不见了，一定会到处寻找，他首先会找到周大人了解情况，知道我们可能借道襄阳城，然后再跟襄阳城的将军联系，就打听出我们在那里了，接下来就是想办法如何营救。”冬至以他一个护卫的立场，分析了事情发展的走向。

这分析不是无端猜测，自被关到这屋里，除了睡觉他就一直站在窗边看着外面，几人站岗，几个时辰换班，周围环境他都了解的清清楚楚。尤其这两日，他发现一个喂马的马倌总是抱着一捆马料，在这屋子周围转悠，一双眼睛盯着这边，心里便有了几份打算。

“好，”张一星一听有些兴奋，好像马上就能出去了似的，“但是一定要带上她们，绝不能把她们留在这里。”

冬至当然明白他说的她们是谁，其中一个还是他心爱的女人，但在敌军营中救人谈何容易，他们真得都能全身而退吗？冬至心里的担忧可想而知有多沉重。

军营的气氛日渐紧张，像是要面临一场硬战，甘松的大帐内总是人来人往，不断的有将士进出，帐中彻夜灯火通明。

这日傍晚，甘松又来到吴佁仁的房中，眉宇间有着倦怠，他坐到桌前手掌擎着脑袋，微微阖眼，疲惫地说，“弹支曲子吧，随便什么都可以。”

吴佁仁看他，烛光照在他的脸上，一半明一半暗，人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此时在昏黄烛光的过滤下既有几分孤独。

吴佁仁坐到琴案前，轻抚琴弦，悠扬的琴声从指间如流水般溢出，一曲《凤求凰》将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爱情演绎的百转千回，如诉如泣，也勾起了甘松的回忆。

这曲子不是第一次听了，佩兰也喜欢弹奏这首曲子，并惊叹于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绝世爱恋，一次弹完后愣愣地发呆，良久低问一句，你会像司马相如对卓文君那样，一辈子对我好吗？

他记得自己当时扶着她的双肩，坚定地说，会的，我会做得比他还要好，至少司马相如还曾对卓文君有过三心二意，我不会。

他的确做到了一心待她，只是她终离他而去。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甘松随着琴声低吟，对妻子的思念在低吟中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