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九曲。”绛河爽朗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正坐在凉亭吹着冷风的九曲并没有心情理他。

“喂，你怎么不理我啊？”绛河向她走去，弯着身子向前想看清她的表情。

看清了九曲的满目愁容后，他只一惊一乍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记仇啊？对不起啦！刚刚是我说话说重了总行了吧？”

她将无神的目光转移到另一边。

绛河这才发觉她有些不对劲，不知所措地坐在了她身边，紧挨着她问道：“你怎么了？”

她失落的眨了眨眼，目光始终在湖面上飘忽不定。

“不会吧？”绛河鬼灵精怪的想缓和一下气氛，故作惊讶道：“你不会为了赤乌哥家的笑笑吃我的醋了吧？！”

面对他嬉皮笑脸的讨好，她只觉得特别烦人。直接将身子扭到了另一边，好避开他。

“真的啊？”绛河夸张地拖长了尾音，捂住嘴，“九曲，虽然呢，我知道我很优秀，但是吧，你也应该好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啊，暗恋我可以，表现这么明显就不大好了，我这个人呢，就...不太喜欢主动的女孩子，懂吧？”

“说完了吗？”她回头看了眼绛河。

绛河仍然是笑嘻嘻的模样，点了点头，“嗯。”

她挑了挑眉，冷冷道：“那你就滚。”

绛河对于她无情的回应只蹙了一下眉，又立马舒容道：“哎呀，开个玩笑嘛，别那么生气嘛，我听说啊，爱生气的女人会越长越丑的，到时候没人娶你的。”

娶她？

九曲禁不住冷笑了一声，“绛河，你觉得，桧枻谷的人，配拥有除了仇恨以外的感情么？”

“为什么不配？赤乌师兄那么好的例子，你看不见啊？”绛河用下巴指了指触日塔的方向。

她嘴角抽搐了一下，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戾气，歪头问他道：“你有爹么？你有娘么？你有喜欢的人么？你有什么？”

绛河对于她突如其来的狠厉拷问怔了怔。

她继续一字一顿道：“是你没有？还是你不配？”

绛河忽然觉得自己没必要再热脸贴冷屁股了。

九曲怎么会说这些话？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她隐喻道：“内心阴暗的人，看什么都是阴暗的。”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九曲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他毅然离去的背影，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可到嘴边的挽留却说不出口。

她又只能再次无力的坐下。

内心阴暗的人，看什么都是阴暗的...

是吗？

她内心阴暗吗...

她只吞了吞口水，叹了口气。

或许是吧，是她内心阴暗。

是她内心阴暗才会觉得是师父的错。

是她内心阴暗才会觉得莫双笑的出现是阴谋。

是她内心阴暗才会觉得自己过得痛苦。

金色的夕阳悬在半空中，逐渐逐渐地从天河坠入一片她看不见的深渊。

她轻轻将手撑在栏杆上着白月投在湖面上的银光，有些昏昏欲睡。

“九曲。”

耳边响起一个清冷的男声，瞬间就让她惊醒。

她抬眸看了眼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白衣胜雪的男子，心里刚泛起一阵欣喜后，又不禁想起师父的话开始变得紧张起来，捏了捏衣角。

全身上下失去了很久的知觉，在他出现后又立马就恢复了。

她感觉夜晚的湖风太过阴凉，吹得她嘴唇发干，青丝凌乱。

她抿了抿唇，理了理头发，开口道：“麟游...”

他坐在了她身边，望着她有些迷离的眼神，道：“不是说了我去那边找你么？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害我找那么久？”

“对不起...”

他笑了笑，“这有什么对不起的？”

他又凑近她了些，嗅着她身上缱绻诱人的香味，低语道：“你的对不起这么不值钱啊？”

听着这句熟悉的话，她也笑了笑，可这笑却有些牵强又无力。

“你怎么了？不开心？”

明明白天还好好的啊，还在怄着小孩子脾气，怎么到了晚上，就一脸愁容了？

“......”

看着他眼中的温玉，她有些心虚的垂下了眸子。

“是，师父跟你说什么了？”他猜着。

竟一下就戳中了她。

她一头钻进他怀里，将头埋进他颈窝，不愿再起。

他顺势抚着她顺柔的长发，“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啊，不过，不想说也没关系。”

他觉得，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对第二个人这么温柔了。

他很疑惑，自己平日里还挺反感的肢体触碰，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自然而然的能做出来？

“麟游...你有没有恨过谁啊？有没有想要找谁报过仇？”

在隐瞒和坦白之中，她还是选择了坦白。

“嗯...也许，没有。”他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大概能猜到师父跟她说了什么类型的事情。

无非就是唤醒她的记忆，催动她心底仇恨的种子。

师父就是这样的...自私。

他缓缓道：“仇恨这种东西，在毁灭对方前，往往会先毁灭自己。”

所以，他希望她，忘掉那些不愉快。

“那，你会恨我吗...”她紧紧抓着他后背的衣服，艰难的开口问道。

他有些听不懂了，“嗯？”

他感觉得到怀里的人儿正剧烈的抖动着，费尽了力气想要挣脱某种桎梏。

“郑林...”

她喊出了他以前的名字，接下来的话却堵在喉咙里怎样也说不出口了。

害怕，害怕失去。

她的内心一直在挣扎，痛苦的挣扎着。

在她唤出“郑林”这两个字后，空气沉默的片刻，他似乎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为什么会知道他以前叫郑林？

答案，呼之欲出。

见他居然没有反应，她知道，他大概猜到了她要说什么吧。

那就没什么好磨叽了。

“你会恨慕一峦吗...？”

不是问的“原谅”，而是问的“恨”。

这两个词是有本质差别的。

“不会。”

她听着他的回答，一惊，睁开了不敢睁开的双眼。

本以为他会犹豫，会推开她，会说他恨。

可他竟然这么果断的说他不会。

一时间，心里面所有的委屈都合着她紧紧攒起他衣服的手一齐散开，拨云见日。

这就是所谓偏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