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来的师徒情谊，说不心疼，是假的。

就算是会经常同她意见不和而吵架，也是与至亲之人才会有的矛盾。

九曲闭目感受着师父已经十分虚弱、都已经难以探测到了的脉象。

可脉虽难测，却为促脉。

促为急促，数时一止；如趋而蹶，进则必死。

促因火亢，亦由物停。

左寸见促，心火炎炎；右寸见促，肺鸣咯咯。促见左关，血滞为殃；促居右关，脾宫食滞。左尺逢之，遗滑堪忧；右尺逢之，灼热为灾。

可师父这脉竟全全都占了。

她刚想再把右手之时，师父手上那条青筋血管，竟凸起一处，四周游动，吓得她直接跌倒在了地上。

她前些日子虽也见过蛊虫，可从未见过它侵入人身的样子。

虽对血蛊有所耳闻，可今日一见才彻彻底底明白了它的阴狠之处。

她才发觉，师父太阳穴那儿也有好几处凸起，不禁令她头皮发麻。

所以蛊虫是已经侵入了师父全身的血管么？

她真怕那些蛊虫的蠕动会把血管戳破。

朱政扬将九曲这般害怕的反应收入眼底。

莫非，真的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可听之前派去跟踪她的弟子所说，她多次见过梵天栈的人，保不准梵天栈的人会交与她一些尘封的秘密。

“梵天栈的人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九曲一时已经听不清任何声音了，满脑子都是那些令人恶心的虫子。

她忍不住去想，若是这些蛊虫种在了她身上，会是什么感觉。

看师父颈间的抓痕就知道，她当时有多痛苦。

“九曲。”

“九曲。”朱政扬连续喊了她两声。

她这才有了反应，“嗯，啊？”

“我在问你...”

“这个是什么蛊虫啊？要怎么治啊？”九曲直接略过了他要说的话，“我之前和麟游也见过蛊虫，不过那是寰国的尸蛊，只要除掉了蛊母，其他的小蛊虫就会死掉。这种，是不是也是一样的除法？”

朱政扬不知道九曲是真的在关心席念之还是在开脱话题。

他没有多考虑，还是暗暗偏向后者，“你先别管这个，我在问你，梵天栈的人，都跟你说了什么。”

“师叔？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在问我这些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师父她都已经蛊入血液了，若是再拖，等它攻及心脉，就全完了。”

朱政扬朝她走过去，洞幽烛微地看着她，再次不耐烦地质问道：“我在问你，他们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他要比任何都关心席念之，所以他知道，唯有尽快找到那个下蛊之人，或是让她快点站出来才能迅速救回席念之。

坐在地上的九曲愣了愣。

不明白师叔是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师父的病情更重要吗？

可她在他目光的逼迫之下，不得不回想起梵天栈的那些人。

温柯？百里溟？

他们都跟她说了些什么啊？

与他们之间的交谈，好像并没有能与师父中了蛊毒这件事有关系的。

不对...

在他俩之前，她还见过一个梵天栈的人。

那时为了夺得灵骨她还险些落在了那人手里。

她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

梵天栈栈主的大徒弟二徒弟都见过了，那个人，不会就是他的第三个徒弟吧？

那个人跟她说了什么呢？

...

他要她加入他们。

他说席念之善良是他这辈子听过得最好笑的笑话。

他还说，他知道很多关于她的秘密，他说，这都是肺腑之言，信不信由她。

...

她当时还是不信的。

后来把灵骨交给师父的时候，师父说的一些话，一些把她当作工具的话，又让她忍不住去信。

再后来，师父暗许会将灵骨留给她，她又觉得师父是真的对她好，她不该去信一个外人的话。

本来她都快忘记了。

现在师叔又重新提起。

他就这么关心？

梵天栈的人跟她说了什么就这么重要？

师叔就这么断定这会与师父中毒有关？

九曲想得明白了。

要是心里没鬼，怎么会怕梵天栈的人跟她说了什么呢？

师叔怀疑她就是因为怕她知道了什么秘密，所以才会对师父下手吧？

比如，师父对她是不是真心的，或是，师父是不是对她做过什么亏心事？

可是要知道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要知道师父对她做了怎样的愧疚之举，才能让她痛下杀手呢？

九曲不敢再多想了。

朱政扬看着九曲逃避的眼神，心里暗自有些紧张，他蹲下来问她道：“他们跟你说了什么？啊？”

九曲看着他急切想知道的目光，惶恐地摇了摇头。

要是心里没鬼，要是他们真的是清白的，怎么会怕她知道什么呢？

“你说呀，你说啊！”朱政扬忍不住吼她道。

“你是在，害怕我知道什么吗？”九曲不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他道。

朱政扬听清她的问句后才镇静下来，才逐渐冷静下来。

忍不住在心里痛骂自己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他刚刚说的那些不就等于在自爆吗？

可是他是真的太急了，太担心了，才会口不择言的。

他吞了吞口水，稳定着语气，平复了心态道：

“九曲，不管他们对你说了什么，你不要相信他们说的。梵天栈栈主亓（qí）官湃誉，他素来和我还有你师父有着不可磨灭的渊源，当然，是一些负面的。所以他，他是一直不想让我们桧枻谷好过的，他说的那些无非是想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以此来加害桧枻谷。”

九曲特别不喜欢这种，先是对她一顿厉声教训，后面又和声说是为了她好。

可无论是师叔还是师父，都已经好几次这样对她了。

好像他们一时间自己都拿捏不准要以怎样的态度对待她。

这么反常，一定有猫腻吧。

她还是摇头道：“他们什么都没跟我说过。倒是你们...你跟师父...”

她鼓足了勇气，“你跟师父，是在贼喊抓贼么？”

朱政扬吃惊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看着九曲疑惑的、难以置信的目光。

贼喊抓贼...

不，他们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