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初夏已过，芒种节气前。

高考前的倒数第二天。

江城热辣辣的骄阳让屋子里到了光是开窗通风已经不足以散热的地步。

阳台的推拉门全数敞开，为风造的甬道业已准备，可惜一丝凉风都没有。奶牛猫坂本板鸭似得趴在地板上，气温升高让它一身的皮毛成了负担，它回望冰箱，眼神之中有缕缕的意动。

温煜坐在边上嗦雪糕，冷冽的雾气嗅着就让人感到神清气爽，他瞧到坂本的模样，喝道：“你再敢自己开冰箱进去，我剁了你喂狗。”

坂本瞥它一眼，叹口猫气，非常无奈。

温煜很得意，嗦冰声音更加欢快而响亮。

能听懂人话牛逼了？

还治不了你？

垂下头来，继续看书。

市二中提前三天给全体高三党发放准考证然后放了假，这是考生们最后的调整时间，可以不用看书可以不用复习，但心态一定要稳住。可温煜感觉自己不看书也不知道干点啥，所以一连三天也没出门，就看看书随便刷点题，保持神经暂且不放松。

脑子习惯思考，一下松懈休憩反而觉得不适。

“卡啦——”

背后的大门忽传出一阵响，温煜循声望去，看到换上一身清凉居家服的符橙雀走进来。

他被晃了一抹白。

夏天了，温煜感觉自己手头的雪糕和小青梅那手臂、腿子的白不相上下。

真好啊。

夏天太好了啊。

符橙雀瞅见客厅里的温煜，又看到他手里的雪糕，眼睛一亮，转头就钻入厨房。那边旋即传来哐啷异响，再出现时，手上也握着根雪糕。她透过纸袋子捏着雪糕的木棍儿，用力往上一怼，袋子破裂，露出奶白色的雪糕，也起劲儿的舔嗦起来。

走两步，蹲到温煜旁边，空闲的手掬膝盖，“哈”一口白色冷气出来，颤声道：“温总……我好紧张啊！”

“声音这么抖，是冰到你的牙了还是你怂了？”

“我没怂！我就是紧张！”符橙雀怒道，“你不紧张吗？”

“有一点。”

“我紧张死了啊，本来打算跟小瓜她们聊天放松，结果都慌的要死。”

“快嗦冰冷静点，你说得我都要慌了。”温煜咬了一口雪糕，冰冷直冲灵魂深处，激起一簇脑壳疼。

符橙雀见状，也指了指雪糕，“这是‘紧张’，我要吃掉紧张！”然后狠咬一口，再抱着自己的脑壳壳发出“呜嗯”的声音。

过一会儿，她喜滋滋的叫：“我好像不紧张了！真有用！”

温煜瞅瞅，忽然“哎呀”的唤道：“我的雪糕没用！”目光一转，伸手就要去拿小青梅手上剩着牙齿印的雪糕，大喊一声：

“你的有用，借我用用！

符橙雀闪身避开，脸红红的啐道：“你想得美！”

心照不宣的小互动缓解紧张和压力，这种时候有青梅竹马的优势发挥到淋漓尽致——有个在一个考点一起高考的同龄总归比单枪匹马上战场要轻松太多。

符橙雀问了一声：“我能开电视么？”

温煜点点头。

她跑去开了，电视机里播放本地新闻，大多都是和高考有关的：

全城准备各行各业给高考让路，警察叔叔们提前一周就开始通知道路封闭；

全市公交、出租乃至摩托车都为考生准备好了通道；

也不忘提一嘴今年高考考生规模更甚往年，就业形势严峻……

听个声音放松心情，并不在意内容。

符橙雀也搬来小板凳坐在边边上，凝望远天。

温煜挪过去一些，二人靠的很近。

夏日的燥热烘出雪糕的白色雾气，透过这朦胧的气团，两人似乎都能看到前方的天空，有爽畅的雨在等待着他们。

符橙雀安静顷刻，忽然笑颜绽放，举起雪糕，轻呼：“冲呀！”

温煜瞄她一眼，也配合喊：“冲啊……”

“军师，没有精神哇！”

“冲！”

“很好！”

“……”

……

傍晚的时候，符橙雀坐在自己书桌前，用手机不停往群里发送消息，温煜一看，这家伙居然还在尽职尽责的做最后一次战前动员：

【女王的首批后宫（学习小组无敌高考必胜胜胜）】（5）

【符橙雀】：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符橙雀】：诸君！大臣们！同僚们！达瓦里希！姐妹们！

【符橙雀】：冲了嗷！[猫猫鼓掌]

【温煜】：冲！考前考后，都要不负青春！

【陆敏】：好呀，和你们不同考场，你们照顾好自己

【方灵】：敏敏爱我，等我凯歌，为我奏乐！我考上大学就养你

【陆敏】：哈哈哈[猫猫期待]

【小瓜】：我不去打工！

【符橙雀】：上大学！

【温煜】：上大学！

【符橙雀】：好！动员完毕，大家快休息，后日，随朕出征！

温煜看完这条，放下手机。

那头窗户响起清脆的喊声：“小煜，晚安！”

“你好兴奋啊。”

符橙雀点着头，“是啊是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点不紧张了，我开始亢奋！”

少女的话半真半假，真的是她确实兴奋，假的是她也非常紧张。

为了缓解这样的情绪，她嗷着嗓子一路哒哒哒跑到温煜卧室，青蛙一样扑到温煜的床上“啊呀呀呀”叫着发癫，不要形象的胡乱打滚，搅乱他的被窝，在被窝里睡大觉的坂本以为天塌了，惊恐逃离。她哈哈哈笑着，转头又风风火火的跑了，留下一脸无语的温煜默默整理自己的床。

6月6日，考前最后一天。

这天早上，温爸还在政策看明日的天气，确定当天出行方式和路线；温妈绞尽脑汁做好适口饭菜，尽可能加餐补脑又不增加肠胃负担。两人的动静都尽量小小的，这种全世界的让步乃至于让邻居们在此前听闻楼下有两个备考考生都不约而同的放低了音量。

白天两人分别在各自屋子里整理考试时要带的东西，证件准考证，铅笔水性笔，尺子工具，全部装好。

互相叮嘱，查漏补缺。

临到阵前，符橙雀反而意外的安静起来，这一天，她什么大动静也没有，说话都软声细气，表情上满不在乎，长辈一问便是成竹在胸。

只是偶尔隔窗对视的眼神温煜能够清晰的看到，她目光里的慌张与忧心。

她总会忍不住问：“小煜，你都不紧张吗？”这问题她问了三天了。

然后温煜便是不厌其烦的回答她：“还好我们一个考点，不然我真会紧张。”

符橙雀就咬咬唇，眼神复杂。

这夜很安静，静到温煜可以听到对面符橙雀的辗转反侧和自我放松的吸气与紧张之下叹息。

……

6月7日，高考当日。

天空连续多日放晴，亮得很早。

温煜和符橙雀同时起来，如往常一般洗漱吃早餐，再由自己、母亲、父亲、对门的父母这样四轮工序检查所携带的东西无误，这才拿着东西由表情凝重的温爸打着车往考点送——明日轮到符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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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外的天穹一碧如洗，城市却在如此盛景之中诡异沉默，通往考场的道路，无人叫喊无车鸣笛。

符橙雀微微有些颤抖，坐在一旁的温煜敏锐的捕捉到，他望过去，女孩对他扬了一个略牵强的笑容。

太难看了啊小青梅。

这还是平日里作威作福，闹天闹地的符女帝吗？

温煜暗笑两声。

前方的司机大哥此时忽然道：“七中考点，到咯！”

三人目光望过去，温煜却在此时蓦地伸出小指勾住符橙雀的小指，然后看着她瞪大的眸子，笑意盈盈的冲她眨眨眼睛，轻声道：

“别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