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停顿了许久，才接下去说：“朕以为，你不愿跟随朕回京，后来朕再派人去打听，却闻说，方家已为你举办葬礼…”

方明音的神情终于有了一点变化，她总算是愿意转过头来，去正视皇帝了。

“当年，圣上离开的时候，我已怀有身孕，有人过来告诉我，说是待婴孩诞下，皇上便来接我们回京，”方明音平静地叙述着，“然而等到婴孩诞下，却被人暗中偷走了，是民女无能，未能照顾好她们。”

方明音算是和皇帝李隆基解释清楚了当中的误会，皇帝有点惊讶，皇后虽然没能怀孕生子，但是对其他妃嫔所怀龙裔，她没有加害过，甚至和一众皇子公主都是打成一片。

正如那天春祭赋诗所见，年轻的皇子和公主，都是发自内心地称呼皇后为“娘亲”。

不曾想，她竟如此狠心，把方明音的孩儿偷走，还分开抚养。

如此心机，着实吓人。

听到方明音毫无情绪波动地给皇帝解释清楚了事情来由，珠儿感到颇为震惊。

以方明音对皇帝的感情，能够这样平铺直叙了来龙去脉，就像在说别人家的事情那样，是珠儿所意想不到的。

听到方明音的语气，皇帝也是颇为震撼。

多年不见，她在他跟前自称“民女”，而且解释清楚了她为什么不跟他回京，孩子为什么被偷走。

他们想不明白，其实方明音只是认为，皇帝作为孩子们的父亲，她有这个必要和义务，向他解释清楚，并且向他道个歉，自己确实没有保护好刚生下的孩子。

“是朕大意了，让你们母女三人受苦了，”皇帝有点激动，方明音的这句“是民女无能“，作为一个还有一点担当的男人来说，都是担不起的，他马上对方明音道歉，“音儿，朕深感抱歉！”

见到皇帝的神情有些动容，方明音出声宽慰道：“事情已经过去，皇上不必介怀。”

她说出这句话，皇帝以为她对过去的事情已经释怀，脸上划过喜悦之色：“音儿，让朕弥补你们所受之苦！”

方明音却大方地淡笑道：“皇上言重了，珂盈确实受过些苦，静琬在宁将军府长大，理应并未受苦。”

不难听出，方明音的话里词间都是疏离，她并不需要皇帝的道歉或者补偿。

所以，皇帝沉默了，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毕竟，成为一国之君后，他从未试过如此负过一个女子，要他死皮赖脸求她原谅，显然不可能。

片刻之后，方明音再次开口道：“皇上，民女此次进宫，是为了珂盈和静琬的安全。”

“你且放心，不会再有人敢伤害她们俩人！”皇帝马上作出承诺，又带着保证的意味。

方明音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样回答，她缓了口气，继续说道：“皇上您也看见，她们都已长大成人，昨日我们被围追堵截，是魏子彬不顾一切救了我，而李康少将军，则是全程都在保护着我们。”

“你的意思是？”皇帝已经猜到方明音要说的话，但以示尊重，他还是问了她。

依照殷总管交代的，偏殿内的宫女和太监都退到了角落里，没有打扰他们谈话。

但方明音对皇上，就像下属对上司，她公事化地在汇报情况，并未掺杂任何私人感情。

而皇帝，即使有着几分私情，在方明音的影响下，把那几分私情也收敛了。

“魏子彬对珂盈，少将军李康对静琬，都是十足的爱意与挚诚，作为她们的生母，民女斗胆向皇上提议，能成全这两对孩子，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方明音诚恳地提出了建议。

本来就对她满怀愧疚的皇帝自然是满口答应的：“没有问题，朕会让她们风光出嫁的！”

“民女替她们谢过皇上成全。”方明音客套地说道，没等皇帝反应过来，她又继续说道：“至于身份之事，静琬自是没有问题，然而珂盈，由于沙弥教之事在先，民女希望，皇上能征求她的意见，再决定是否给她公主的身份。”

皇帝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马上提出：“沙弥教之事，珂盈只是被陷害利用，此事对公主身份并无影响。”

但其实，连皇帝的心里都有点忐忑，沙弥教牵涉到谋反，珂盈曾经被沙弥教利用，这事如果传开了，很容易被有心之人做文章。

方明音是名门闺秀，考虑问题比一般人深入而且全面，她自然是想到了后续的这些问题。

事实上，珂盈自己的心里也是非常别扭的。

当她看到皇上真面目的时候，她的确想到了，自己本来是被沙弥教唆使，要来行刺这位皇上的。

阴差阳错，却变成了她跟着方明音等人入宫，与皇上认亲。

她不禁感到世事奇妙，幸而殷总管把他们支开了，否则面对皇上，她是感觉非常尴尬的。

这时，她跟在魏子彬身旁，和卓晓琳等人走在御花园内，即使是面对卓晓琳，珂盈也还是有点不自然的。

在珂盈和魏子彬身后，叶君朗和卓晓琳并排走着，卓晓琳突然掐了一把叶君朗。

叶君朗还没反应过来，卓晓琳就轻盈地几步跳到珂盈身旁，挽住了珂盈的手臂：”珂盈，你看他欺负我，就因为我刚才叫娘亲给我找个好女婿，他就掐我！”

叶君朗：“……”

魏子彬回头，向他投以同情的目光，因为他刚才正要和珂盈说话，眼角余光看到卓晓琳掐的叶君朗。

但珂盈顾着思考问题，完全没有看见卓晓琳二人的动作。

她转过头来，略微有点尴尬，因为她想起了，自己前两天还在假扮卓晓琳，和叶君朗相处。

这时，叶君朗冷不丁地出声道：“我掐你一下就记仇，她把你扔到运粪车上，你怎么不说她！”

这一句话，让珂盈脸上像是打翻了颜料桶，瞬间青一阵白一阵的。

“对，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怎么可以趁我熟睡，把我扔到运粪车里？”卓晓琳委屈地嘟着嘴撒娇道。

珂盈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子撒起娇来可爱到爆炸的生物，看着眼前这和自己至少又八九分相像的脸，她不禁把头垂了下来：“对不起，静琬，我伤害了你！”

珂盈低着头，她以为，卓晓琳是要刁难她，或者报复她。

毕竟，即使是亲生的孪生姐妹，有了过节，也是会变得生疏，甚至结仇的。

但是，下一刻……

“好了，我接受你的道歉，以后我们就是怀胎十月里最亲密的姐妹了！”卓晓琳依然挽着她的手臂，高兴地说道。

看着卓晓琳一脸的纯真笑容，珂盈心里的负担似乎轻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