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说，她三天后就会回来。”宋毅放下手机，他刚刚跟在巴黎的小雨通完话。现在的东京是清晨，这几日宋毅和玥都睡得很少。

“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宋毅转身看着躺在床上的玥，她的脸色很苍白。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内疚，他责怪她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也在怪自己，怪自己没能早点发现她身体不舒服。

就在昨晚，玥因为剧烈的腹痛被宋毅看到了，他送她去常去的医院才得知了这个消息。

“你还记得你去轻井泽找小雨的那天吗？”玥靠在床头柔软的枕头上，声音微弱地说道。“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没接。”

宋毅回想了一下，确实是。那天他只顾着跟明朗说话，根本没注意到玥给他打电话了。看到的时候，已经是在回东京的路上了。

“你是那一天……”宋毅恍然大悟。玥并不是一个爱缠人的女人，她之所以在那天给他打了那么多电话，就是想要告诉他这件事。

玥点了一下头：“那天下午，我没有去银座的店里，我去了医院。”

宋毅回到她身边，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他握着玥的手：“玥，我们换一家医院，过几天我联系一下美国的医院。不会的，癌症早就没有这么可怕了……”

“少爷，不用了。”玥轻声说：“我自己的身体，我明白。陪我过好最后这段日子，好吗？”

宋毅还想说，玥温柔地按住了他的手：“这些年，我都听你的，这回还是听我的吧。”

“行，听你的。”

“少爷，我跟你的这20多年，一晃就过去了。你我之间，你还有什么遗憾的事情吗？”

“遗憾……”宋毅想了想，嗓音低沉地说：“我应该让你给我生个孩子。最好是个男孩，比小雨小不了几岁最好。”

他的话让玥心中那个尘封了多年的结再次被触动了。她淡淡地说：“我有过。”

“你说什么？”宋毅不敢相信似的，盯着她问道：“你……”

“我有过，我们的孩子。”玥说道：“我没要他。”

这件事让宋毅很是意外：“这么大的事儿你都没告诉过我！什么时候的事儿？”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玥竟然还瞒着他这样的事情。

“不重要了，很多年前了。”玥轻描淡写地说：“你还记得吗？年轻的时候，我们俩在一起，也没想过要结婚。只是因为寂寞，彼此陪着对方罢了……”

他们当初刚刚在一起的时候，不过是身体和心灵的寂寞在彼此身上找到了抚慰而已。

也许女人在这种关系里就是更容易动真感情的吧。玥从20多年前就已经知道了，这段关系里，她早已从身体的需要中抽离出来了。这个男人，她早已动了真心，甚至投入了从未有过的感情。

但是她一直拿不准，她拿不准宋毅是不是也同样爱着她。

他对她好，他只有她一个女人，他只要有时间一定会陪她……但是，他却从未对她说过“我爱你”。

“玥。”宋毅紧紧握住她的手，他的目光像20多年前一样炯炯有神：“我们结婚吧，嫁给我。”

玥从未在这个男人眼中读出过这样的感觉：迫切。这种迫切伴随着一种浸泡着绝望的温情。

她的眼睛泛红了，这句话，她等了将近20年……

“别傻了。”她笑着说：“我都快……”自己已经不久于人世，结婚，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爱你。”宋毅的这句告白仿佛穿越了时间，这是在这么久的岁月里，他第一次对她说这句话。“无论多久，我要你余下的人生以我的妻子的身份度过。你愿意吗？”

此刻，晨曦已经将整个房间照亮了，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映照在玥的脸上。她的苍白的面容泛起了一丝微笑，她笑得很美，美得好似超越了她的年龄。那是属于一个女人的，沉浸在爱情里的，幸福的微笑。

从巴黎回来只修整了一天，明朗和小雨就再次启程踏上了回东京的路。

小雨特意为玥买了一套她最喜欢的品牌的香水，在商店里她跟店员说：“帮我包得精致一点，这是一份结婚礼物。”

“我叔叔要结婚？”明朗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觉得很突然。在飞机上，因为头等舱还有别的客人，他不便多说话。下了飞机，小雨接到租车公司的车之后，他们才开始正式说起这个话题。

“是的，我爸说他这两天就在准备这事儿。”小雨说着把车开出了羽田机场，上了高速路：“他们现在应该已经住到轻井泽去了。我先回趟家，我爸让我再从家带过去一点东西。”

小雨回到家，家里一看就是被玥妈妈刚刚收拾过不久。她整理家务和摆放东西的习惯跟小雨不太一样，小雨一看便能看出来。

“这是她收拾的。”小雨看着鞋柜里的鞋子说道：“玥妈妈最知道爸爸爱穿哪双鞋，她把他喜欢的放在最方便拿的地方。”

宋毅的喜好，没人比玥更清楚，即使是小雨也远比不了。

对于明朗而言，宋毅这个亲叔叔，他见得次数并不多。印象里，长大之后他只见过他一次。

对于这个谜一样的叔叔，明朗并不了解。但是当他听小雨讲起这个叫玥的女人和叔叔宋毅的故事之后，他在心底也感谢这个女人。

“看来，她对我叔叔是真感情啊。”明朗不由得说道。

小雨整理着宋毅告诉她要带的各种东西。他让小雨明天去轻井泽之前，到巷口的花店给玥买一束百合花的手捧花。他说，玥很喜欢那家花店，百合也最适合她。

短短三天，要精心准备一场婚礼，小雨生怕没有经验的父亲会有什么遗漏。她知道，对于女人而言，这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即使这场婚礼来得晚了，也绝不能准备得太仓促。

“爸，你都准备好了吗？”小雨到了家之后，就给宋毅打电话：“玥妈妈的婚纱选好了吗？”

明朗在一旁看着她，这个小女孩，忽然变得这么唠叨了。望着她忙碌的，翻找各种东西的背影。明朗从她的背影里看到了一种感情，这是在漫长的岁月里，她和叔叔宋毅之间生长出来的“父女亲情”。

也许这就是她那句“我需要时间”背后真正的东西吧。

“玥妈妈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放下电话，小雨对明朗说着：“如果他们真的能幸福的生活一辈子，该有多好……”

“小笨蛋，别哭了。”明朗见她眼圈又红了，赶紧摸着她的脸说：“咱们明天就去他们那边。”

这几天，新宿的各个华人帮派里都听说了宋毅要结婚这件事。这些帮派之间的圈子并不大，仁清又是在这之中势力最强的，各个帮派都纷纷送来贺礼表示要参加宋毅的婚礼。

宋毅却都婉言谢绝了他们，他不想请他们之中的任何人来参加他和玥的婚礼。他想给她一个单纯的婚礼，远离新宿的纷繁复杂。

他在轻井泽的一座木质小教堂里，预订了他们的婚礼。这座教堂非常古朴，在幽静的轻井泽林间。他记得年轻的时候，他和玥散步到这里，她说这里让她感觉很舒服。

玥的身材尺码，宋毅即使不用量都能谙熟心底，她身材的曼妙并不输给年轻女孩，就好像她从未老去一样。

宋毅在银座一家很有名的婚纱店里，为她选了一件他觉得最适合她的婚纱。

玥是个当之无愧的美女，年轻的时候就是那种在人群里很容易吸引人眼球的美丽姑娘。

但是，最初的时候，宋毅却并不觉得她很漂亮，或者说她的美并不符合宋毅的审美。年轻时候的宋毅，更喜欢美得有个性的女人。

这就像是一个讽刺。

当宋毅在婚纱店里看到这件美得脱俗的拖尾婚纱时，他眼前浮现了20多年前玥的样子。她留着长长的头发，清透的脸庞在淡妆之下显得更加迷人了。

她就像一朵百合花一样美。这时的宋毅才发现，他的审美早就已经改变了。闭上眼睛，玥才是那个在他心中最美的女人。

这一刻，他忽然很后悔。

他发现了，真正让他最后悔，最遗憾的事并不是没有和她有一个孩子。而是，没有在年轻的时候就娶她……

宋毅觉得自己的心从未如此酸楚过。

他依然记得，多年前宋家的家业坏了事，他不得不走上这条闯荡江湖的路。那时的玥根本没有多问他要去干什么，只是说：“少爷，你干什么我都跟着你。”

这一跟，就是整整24年。

宋毅小心地把这套婚纱装上了自己的车。上了车之后，他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地对玥说：“我不是不想娶你，我是个跑江湖的人……”

新宿，不是一个好混的地方。生生死死，你争我夺，宋毅多年来经历了太多。他从来没有跟玥说过，很多时候他怕下一次不知道遇到什么事，也许他会毫无征兆地死去。

如此这般，他又怎敢冒然成为她的丈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