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妖王山内，大虎从来没有见过第二头孽虎。

并且就算妖王山还有其他的孽虎，也肯定没有大虎这般强，毕竟孽虎的生命层次本就不高，再加上孽虎一族的没落，便导致往后出生的孽虎只会愈发地弱小。

姜年根据玉简的记载进行推断，如果是像孽虎这种生命层次的生灵，想要产生灵智，最少也要等到开蕴境大圆满的时候才有那么些可能，并且就算是产生了灵智，也只不过相当于人类两岁婴儿的水平。

但是大虎明显与一般常理不一样。

从大虎的口中，姜年了解到，大虎几乎一出生就拥有了相当不俗的灵智，它知道父母的死去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自己刚出生的弱小，在残酷的妖王山中意味着什么。

于是，当见到父母离世之后，大虎立刻就开始了独立生活，它以吃其他凶兽的腐尸度日，待身体健壮了一些后，它便寻找在地底下生存的肥大虫子，就这样摸爬滚打了一年，大虎终于修炼到了开蕴境第一重。

之后，大虎就开始与实力相当的凶兽对战，强行磨练自己，每一天都让自己在厮杀中度过。凭借着大虎天生的不俗灵智，大虎愈发地熟悉荒原，也掌握了属于自己的生存法则，就这样，大虎坚持到现在，已经十二年了。

从大虎的经历可以发现，大虎不仅与寻常的孽虎不一样，更是比之其他生命层次相当的妖兽要特殊，十二年过去，大虎已然拥有元图境后期的实力，这在其他妖族看来或许不算什么，但不可忽视的是，大虎的灵智。

它现在居然可以与作为人类的姜年正常无障碍地交流沟通，就是其不凡的最好证明。

如今孽虎一族没落，而大虎又偏偏这么特殊，并且还意外得到了黄纸，甚至姜年怀疑，大虎乃是被冥冥中选中的，就是让其振兴整个孽虎一族！

可以说，大虎没有选择的余地，它的背上，从吞下那张黄纸的时候，就已经压住了整个孽虎一族的使命！

所以，大虎才会觉得心情复杂，才会闷闷不乐，它就趴在地上，双耳耷拉，连平时高高翘起的尾巴都垂了下来。

特别是那双本应该炯炯有神的双目，如今也是变得黯然无色。

姜年看得于心不忍，他就蹲在大虎旁边，一遍又一遍地轻轻抚摸着大虎的背后。

慢慢的，不知是不是被大虎的情绪感染到，姜年也想起来自己的遭遇。

其实说起来，他和大虎挺像的。

都是在不知不觉间，身上就肩负了自己并不愿意肩负的使命和责任。大虎要振兴孽虎一族，要替被北卢师门血祭的同族报仇，他则要为地球负责，为地球的未来负责。

而且实在要对比的话，大虎的遭遇比姜年要好上不少。

因为大虎并没有亲身经历过孽虎一族的没落，在之前，大虎一直是孤身一虎，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直到今天，大虎突然才知道孽虎一族的史事，哪怕再怎么说服大虎，大虎一时之间也不可能完全接受这一事实。

它甚至可以逃避这一切，因为它没有经历过，所以大虎可以不在乎！也不会有人去强迫大虎，就算大虎什么也不做，它内心难道就真的过意不去了？未必吧，大虎作为凶兽，在这妖王山摸爬滚打十二年，依靠的就只有自己，它什么时候需要过其他人？所以，大虎即使对孽虎一族视而不见，对它而言，也不会影响到什么。

可是，姜年不一样。

他是亲身经历过的，他亲眼看到自己的身边人一个一个地死去，他目睹着父母被丢进烘炉，他见到心爱之人就这么在自己面前化作一滩黑血，经历了这些之后，姜年怎么可能不在乎？

他必须要为死去的大家讨一个交代，除此之外，他还要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他不欠所有人，唯独欠了帮他从地球上逃离出来的那批人。

他做不到对自己的过往视而不见，他必须抗住所有！

或许是想到了曾经的关系，姜年一边抚摸着大虎，一边轻声喃喃：“其实，我的遭遇和你有那么些地方挺相似的，只不过，你比我要幸运，你什么都没有经历，你可以对这一切选择视而不见，你可以放下所有，继续只属于你自己的生活，但……我却没得选择。”

大虎听到姜年这低沉的语气，扭过头来，紧紧地盯着姜年。

“我曾经啊，拥有一个非常美满的家庭，拥有许多我在意，并且他们也在意我的伙伴、朋友，我还拥有，一个近乎完美的伴侣……”说到这里，姜年不经意地笑了起来，大虎第一次见到姜年笑得这么开心，这么纯粹。

他的眼里，似乎有一抹明亮的光芒，然而随着他接下来的一段话，这抹光芒，便渐渐消散了。

“可是我所拥有的这些美好，都因为一个我从来都不曾知道过的身份而瓦解了，因为这个身份，我的父母死在了我面前，我的朋友、伙伴，也为了保护我而死去，就连我那伴侣……也因为救我，而在我眼前化作了一滩黑血……哦对了，我还有一个弟弟，不是亲生，却胜过亲生，然而，因为我的关系，他的下场，也变得非常糟糕……”

此时，姜年的目光已经完全黯淡了下来，“我的那个身份，名为天命之子，听名字，似乎是个挺牛皮哄哄的身份……天命之子哎，不应该是众人尊崇，万人敬仰的吗？可是，我这天命之子当得，却什么都不是，”姜年望着面前的虚空，淡淡说道：“因为我所在的故土很特殊，只有让天命之子死去，我的故土才能拥有更光辉的未来，于是，我仅以十八岁的年龄，仅以当时开蕴境的境界，就站在了整个世界的对立面。许多人都要杀我，他们担心我活着会影响到我故土的未来发展，所幸……最终我还是逃了出来，他们没有得逞，以至于我每次想到，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离开，却什么也做不了，脸上充满了不甘与遗憾的表情之后，我心里，就稍微地觉得有那么点痛快。”

大虎能感觉到，姜年正在用力地揪着自己后背的毛发，虽然有些疼，但它知道，姜年不是故意的，他现在的情绪起伏很大，尤其是，当大虎看到姜年以狰狞的面目咬牙切齿地挤出一缕笑容时，大虎觉得，自己那块毛发就算被揪掉，它也不能打扰到姜年。

姜年现在需要一个发泄的地方。

“他们在我面前杀死了我的父母，杀死了我的朋友，杀死了我的爱人，残害了我的弟弟！我永远记住他们每一个人的脸孔，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沾染着死去的大家的灵魂碎片！正是因为他们心心念念的所谓天命！正是因为他们故作慈悲的心怀天下！我的人生，就毁在了他们的手中！所以，我发誓，我一定要变强，我要变得比他们所有人都强！我要回去！我要让他们也经历过一遍在我身上的痛苦，我要让他们所有人遭遇比我当初更胜百倍千倍的折磨！我要让他们后悔，当初让我离开是多大的错误！我要让他们恐惧，恐惧……为什么我是那该死的天命之子！”

姜年在说出这番话的第一句开始，便已是低吼着喊出，到最后天命之子时，姜年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彻底爆发，他怒吼着，咆哮着，身上的修为波动如同狂风暴雨般宣泄而出。

他怒啊，他怨啊，他恨啊！

凭什么所有不幸的事都要落在他的头上？凭什么他就要因为那所谓的地球未来而付出所有？他一无所有了！他什么也没有了！他只有自己，一个……什么也不是的自己。

但就在这时，一个毛茸茸的爪子轻轻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就像是一颗定风珠，按在了风暴口中，姜年身上狂乱的气息瞬间就停止了下来。

然后，他就看到大虎把自己的大脑袋凑了过来，在自己的怀里蹭来蹭去，动作轻柔而又缓和，就像是一只小猫咪，在抚慰自己的主人。

姜年愣了愣，最后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伸开了双臂，紧紧抱住了大虎。

很温暖，很充实。

姜年把整张脸都埋进了大虎那蓬松的毛发之中，瓮声瓮气地说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大虎没有说什么，而是保持着趴在姜年身边的姿势，任由姜年抱着自己的大脑袋，缓缓平复自己的心情。

就这样，待过去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姜年松开了大虎的脑袋，表情也恢复平常，并且还对着大虎笑了笑。

大虎见状，也咧开了嘴，露出一排雪白利齿。

“嗯？大虎，你决定要振兴孽虎一族了？还有要找到当初把孽虎一族血祭了的天人报仇？”就在这时，姜年听到了大虎传来的意念。

“你知道做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要与整个北卢师门为敌，甚至是与整个沽重为敌，而你又身处北卢师门境内，要想达成目标，困难可不是一点半点。”

“吼……”

“哦，原来是这样。的确，你与孽虎一族之间本就没有什么的感情基础，你愿意下此决定，已经是尽到了本分，至于要花费多长的时间，则是视情况而定了，的确不用急于一时，待你未来强大了，有能力了，再去履行今日的决定也不迟，好，我支持你。”姜年抚摸着大虎的脑袋，轻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