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堂仁走得很突然。

季华宗在那房间里守了一整夜，张氏一整夜没回来。可他还顾念着亲情，本来已经跑出去，要去通知三爷爷。

可是跑到一半又停下来。

张氏不在，这么大的事，如果被三爷爷他们知道，一定不会饶过张氏的。

季华宗又退了回来。

烧了一锅水，给自己父亲擦了身子，又把被子给他盖上。

季堂仁躺在床上，双眼紧阖，那样子，就像他还活着。

季华宗站了半晌，终于坐在那盆水旁边，失声痛哭。

张氏是第二天晌午才回来的，一回来就扯开嗓子骂，“都是些没用的东西，一个两个，什么事也干不了。都晌午了也不知道做饭，非要等着老娘回来才做。”

她昨儿去的时候，是拿了一篮子鸡蛋去的，可今儿回来篮子却空了。

她伸手把篮子挂着墙上，又骂开了：“一个个都跟白眼儿狼似的，只知道吃老娘的，用老娘的，现在老娘有点事儿，求着你是怎么的了，老不死的，还敢赶我走。”

张氏骂着又朝季华宗那屋里叫了两声，没人应她，她便自己抱了一捆柴，走进了灶房。

再出来的时候，季华宗就站在那堂屋的门口。

一只腿还是瘸的，扶着墙站着。

“杵那里干什么！”张氏愣了下，又骂起来，“显你人长是不是，你要是腿好了，就给老娘出去干活去。天天白养你们这一个个的，养大了，连自己老娘也认不得了。”

“爹没了！”

季华宗忽然开了口。

“没了就没了，没了你也得给老娘干活赚钱……”张氏愣了下，“你说什么？”

她朝季华宗冲过去，抓住他，“你刚才说什么？”

“你……”季华宗的眼圈还是红的，好不容易才忍住声音里的哽咽，“你自己去看吧。”

张氏放开他，冲进房里。

季堂仁躺在那里，安安静静的，一动也不动。

张氏叫了几声，还是没反应。

她抓住他的手，早就已经冰凉僵硬了。

张氏吓一跳，猛地甩开他的手，后退两步没有站稳，差点跌倒在地上。

“昨晚没的，三爷爷那边还没有通知，等着你回来。”季华宗跟在她身后走了进来。

“我……你……”张氏扶着屋里那张桌子，终于还是没有撑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下。

“你爹他……”

好半天那口气也没有缓过来。

季华宗也没有去扶她，只走到季堂仁的床边，“娘看看，什么时候去通知三爷爷那边吧。”

张氏愣了半天，忽然跳起来，在房里来回走了几圈，“怎么办，可怎么办啊，这……这又得花银子，咱们现在哪儿来的银子呀！哎呀我的天哪，这是逼着我要卖田卖地啊，这是逼着我也去死啊！

以后这家里的田地谁出去种啊，难不成要我这个老太婆去下田下地的？”

张氏说着自己又嚎叫起来了。

季华宗看着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到了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本来昨天晚上，甚至到了今天早上，他都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爹和娘到底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娘可以对三弟和四妹好，或许……或许也不是绝情的人。

至少对爹，肯定是有感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