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站住。”赵明月哑着嗓子喝道。

“不要再去找他，你没听他说么，欺君之罪，抄家灭族，谁都逃不掉的。”

“呵呵。”她自嘲的轻笑了一声，声音轻的仿佛是从九天里传来。

“可怜我竟还以为……”

她不再说下去，玲珑却知道小姐要说的话。

当初小姐不顾所有人反对，宁可抛弃赵家大小姐的身份，也要和那人在一起，甚至放弃了原本所有人羡慕的婚约。

尽管那人名声并不太好。

没有小姐，没有赵府，他王文轩，当初一个饭连都吃不饱的穷书生怎么会有今天，这些年小姐吃了多少苦她都看在眼里。

虽然当初玲珑也不同意小姐和那人在一起，可此时她从来没有如此希望，那人可以多可怜可怜她家小姐。

主仆俩跌坐在房里，一个空洞绝望，一个不停的啜泣，正在此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玲珑惊喜，以为是姑爷想明白又回来了，抬眼一看竟然是惜文。

同是小姐的丫鬟，玲珑却一直不太喜欢惜文，可小姐却因为她是三小姐送的格外优待。

玲珑瞪了惜文一眼，只见她扭着妖娆身子怪笑着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瓷碗，身后跟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

赵明月没有心思理会她，玲珑却看不惯，拿眼横瞪：“你来干什么？”

惜文轻蔑的睨了一眼狼狈的主仆二人，轻笑。

“大小姐莫怪，我是奉老夫人和姑爷的命来送您上路的。”

听到上路二字，玲珑警觉的盯着她，护在跌坐在地上的赵明月身前，一脸警惕。

玲珑那忠心护主的模样，惜文平时最是看不惯，此刻却也不在乎。

“姑爷发话了，小姐既然不识趣，为了王家，他也不能再心慈手软。”

说着惜文端着瓷碗缓缓走向赵明月。

她睨了一眼拦在前面的玲珑，挥了挥手，后面立刻出来个婆子将她制住。

“惜文，你干什么？”玲珑急了，挣扎着怒斥。

“干什么？”惜文轻哼，削尖的下巴高傲抬起。

“你不都看见了，老夫人和姑爷不愿看见小姐这晦气样，只好让我来了。”

况且那老不死的也承诺了，只要她处理了赵明月，待姑爷迎娶公主后一定会将她抬为姨娘。

赵明月依旧呆坐在地上不动，有种看破一切的超脱。

玲珑焦急大喊：“惜文，我告诉你，小姐如今怀了身孕，要是让姑爷知道你这样对小姐，绝对饶不了你。”

赵明月有了身孕？惜文眼神闪了闪，那就更留不得了。

两个婆子松动，毕竟夫人有了王家血脉，这要是让主子知道……

惜文一声厉喝：“圣旨都已经下了，你们以为姑爷还有得选择么，如今已经由不得王家了！”

心下却暗暗提醒自己，处理完人一定要将这两个婆子封口。

有钱能使鬼推磨，她惜文岂会怕一个死人？

这时赵明月幽幽开口：“你是赵宛如的人？”

她想不明白自己哪点对不住赵宛如，对不住惜文，要让她们如此恨她入骨。

惜文也许是没料到赵明月临死之前，竟会问如此不痛不痒的问题，但想着她无论如何也逃不了这一劫，告诉她倒也无妨。

她冷哼一声：“既然想知道，我就让你死个明白，免得你到了地下怪上我。”

无视玲珑那杀人的目光，惜文往赵明月平日坐的摇摇椅上一靠，眯着眼十分舒服的样子。

“的确，我是你那个好妹妹安『插』在你身边的，目的就是要引导你嫁给姑爷。”

只是没想到她就那么好运，穷困潦倒的穷酸书生，竟然摇身一变成了状元郎。

可惜她有福看到，却没那个福气享到了。

“丹若是怎么死的？”赵明月此刻早已冷静下来，凝眉问道。

“她？那是她自己运气不好，看到了不该看的。”想起那件事惜文有些羞耻。

自己勾搭姑爷不成，反倒被丹若那阴魂不散的给撞见，亏得她发现的及时，赶在那个贱人告密前将她推到井里，对外声称失足落井。

她痛苦的闭上了双眼，罪孽，罪孽啊……

丹若提醒过她的，连那个负心汉当初都曾隐晦的说过，要她提防惜文。

只怪她那时太信任她，不仅没有当回事，还斥责了丹若，甚至怀疑她有私心。

是自己对不起她！

“最后一个问题。”赵明月深呼了一口气，苦涩开口。

“当初……救我的那个人，是王文轩么？”

“当然不是，当初是三小姐故意误导你，让你误以为是姑爷。”

想到什么，惜文掩面轻笑。

“哎哟，说来你也是傻，好好的贵公子不嫁，非要嫁给个落魄书生，当初的富贵享不了，如今你也一样享不了。”

她想起，当初，当初婚后她曾和那负心汉说过这件事，笑着说他们这是注定的缘分，然那人并未否认。

罢了罢了，那人是谁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惜文扭着窈窕的腰肢，慢步走到她身前，俯下身子道。

“大小姐，哦，不对。”她仰头大笑。

“什么大小姐，以后再也没有赵府，没有你赵明月了。”

“对了，还有件事儿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你那个前未婚夫如今已经战死了，你知道吧？”

“痴情怨女向来没有好下场，这不，明明是你不要他，他反而帮着赵府抵御外贼，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她的话是世界最尖锐的利器，无情的刮着赵明月破碎不堪的心。

她想到哥哥的惨死，自己亦对不起那人，喉咙一阵腥热，竟吐出一口血来。

“小姐。”玲珑急得拳打脚踢，可瘦弱的她哪里是两个婆子的对手。

惜文不屑的啐了她一口，阴冷至极。

“不想梁家那位竟是前皇后的亲外甥，也怪不得四皇子想尽一切办法也要除掉梁程两家了，可惜啊，可惜。”

还是三小姐有本事，早早地投靠了四皇子，这才设计出一环又一环来。

赵明月没想到最后竟牵扯出那么多密事，她只知道梁家公子向来与他人不同，而自己，亦负了他。

罢了罢了，她双手扶着心口，长舒了口气，这才艰难的睁开双眼。

看着眼前这一幕，过去如走马观花般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儿时爹爹驮着自己在花园里奔跑，小女孩骑在自家爹爹脖子上大喊，驾，驾，身后跟着一长串奴仆惊呼。

而小女孩却笑的更加开心和肆无忌惮，嬉笑欢乐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赵府。

那时娘亲常说爹爹宠她太过，以后说不得娇纵，将来嫁人，会被婆家嫌弃。

爹爹不以为意，挺着圆圆的肚子说，这是他的囡囡，是他的明月，他的宝贝，自然是要宠着，宠上天都不为过。

而她，堂堂赵府大小姐，桐城名门闺秀。

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做出离经叛道之事，最后落了个众叛亲离，死于非命的下场。

想到赵府，爹爹和娘亲，想到清淡如水，却总是护着自己的哥哥，想到好多人……

她甚至想起了那个遭自己无辜退婚的，打马而过、笑意张狂的贵公子。

赵明月哭着哭着，忽然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又笑出了泪花。

如此哭哭笑笑，笑笑哭哭，吓到一屋子的人。

玲珑已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小姐——”

她拼命的想要挣脱婆子的钳制。

惜文竟被她的笑慌了心神，正要站起来阻拦，却看到她摇晃着纤弱的身子走到桌前。

质本洁来还洁去，赵明月端起放在桌上黑乎乎的『药』碗，一仰头饮了下去。

可怜，她赵明月到死也未见到，那个间接害死自己，被誉为黎朝第一美人的朝阳公主。

美人如斯，即使是死，也死的惊心动魄。

碗应声碎落一地。

她笑着看玲珑挣脱婆子的手向她奔来。

她看见爹爹和娘亲正慈祥的着看着她。

她又看见那总是欺负她的哥哥在说着什么。

月儿别哭，月儿别哭，都给你。

她看见……

恍惚间，她好像又听到了那人对她说：别怕。

气息清新好闻……

人人都说赵家小姐真傻，好好的贵公子不嫁，和一书生私奔，可转眼，书生金榜题名，成了状元郎。

人人又说赵家小姐好福气，一跃成为官妻，赵家小姐只是含羞带笑……

醉月『迷』花，深闺梦里，看春风乍起，池水凄凄，终究是大梦一场。

爹爹，娘亲，哥哥，丹若，玲珑……还有他，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