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南池来说，更致命的一点其实是，他不能控制在刚刚的战斗中死去的人。如果要控制更多的尸骨，他必须重新绘制一次法阵。

但是在这一次战斗中，楚芜衍显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早在顾昔楼出手的时候，楚芜衍就已经来到了南池面前。

如今的南池双眼的瞳孔已经变成了血红色，浑身上下泛滥着一股尸体腐烂的气息，楚芜衍稳住心神仔细打量，这南池虽然看起来强悍，但是他的实力在刚刚绘制法阵的时候就已经耗费了不少，对上楚芜衍，他现在肯定是有些吃力的。

看着越走越近的楚芜衍，南池冷笑：“南衍，看见了吗，这就是我的实力，南家必定会侵占整个大陆，而我，南池，就是这世上当之无愧的唯一一位神明！”

南池的心神已经快逐渐癫狂了，楚芜衍看着他身上波动的灵力，第一次对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产生了怜悯这种感觉。

为了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虚幻理想，南池辛苦了一辈子。自己的妻子为此而死，儿子与自己反目成仇，现在还要和整个大陆为敌，以透支了生命力为代价绘制的亡灵法阵，还不一定能达到他所需要的效果。

腰间的佩剑早在刚刚招募南家士兵的时候就已经被丢下了，楚芜衍顺手捡起旁边的一把残兵，极其认真地对上南池通红的眼眸：“别那么多废话，来，战吧。”

他们俩之间的对决，不仅仅是为了现在的胜利，其中蕴含的，更多的是楚芜衍这十几年来心中所埋藏的痛恨。

他的每一刀每一剑，是为了自己枉死的父母，被赶出家门的自己，被南池残害的南家人，甚至是原本长眠在地下如今却被南池召唤出来的尸骨。

面对现在疯狂的不可估量的南池，楚芜衍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就算刚刚已经消耗了大量的灵力，他也没有放松一丝对南池的戒备。

但是当他第一次提着剑擦过南池身边的时候，楚芜衍就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原本应该很快躲开的南池如今动作迟缓的像是八十岁的老人，不仅反应迟钝，招数更是漏洞百出，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楚芜衍的残剑就擦过了南池的脖颈。

伤口不深，但是又细又长，血液争先恐后地从里面涌出来，是灰色的。

就像和雨水混合的骨灰。

对于最后一站，楚芜衍设想过无数次，但是唯独没有想到，这一场对决甚至简单的有些潦草，没有想象中的大战十八回合，没有最后的决战应有的隆重场面，在癫狂状态下的南池出招毫无章法，短短两掌对决过后，他就被楚芜衍斩断了手臂。

那东西和他本人一样毫无生气，就算坠到了地上，南池还是一如刚才的那样疯狂，好像被麻痹了神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他和他的亡灵大军一样脆弱。

他是蒙着真皮的纸老虎。

但就算是深受重伤，南池还是强撑着半边身子，看着楚芜衍大笑：“南衍，你不要掉以轻心了，别以为光光是这样，你就能阻止我，亡灵大军已经降临了世间，神的惩罚迟早会到来，所有人，所有人都会死。”

“就算我死了，我的亡灵大军也会永存于世间。”

他疯了。

楚芜衍没有再犹豫，手起刀落，一道鲜血喷射而出，南池人头落地。

他的身体晃了晃，僵在半空中的姿势保持了几秒，随即重重地摔在地上，地上还有混着灰尘的泥水，南池就这样落入了尘埃里，死不瞑目。

聪明如他，到底是真的在为了自己即将完成的伟大事业兴奋，还是明知道自己不敌的垂死挣扎，楚芜衍没去想，也不想去想。

在南池的鲜血和尘埃融为一体的那一刹那，在前线挣扎的亡灵大军轰然倒塌。士兵们错愕地看着这一群来势汹汹但是极其脆弱的东西倒在自己面前，胜利来的轻易。

雨停了，天亮了。

顾昔楼揉了揉被烟雾熏的酸胀的眼睛，泪水从黏膜中被分泌出来，滋润了手上紧绷的皮肤。

“就这么结束了？”齐疏一摇着轮椅从后面过来，有些不可置信。

大家面面相觑，像是谁都不敢相信这个结果一样，反复确认：“真的死了吗？结束了？”

楚芜衍提着南池的人头从南家那一堆废墟的后方走出来，沉默着把他的头丢在地上。那张面孔肮脏，眼神浑浊，但是依然清晰可辨。

那就是南池，像个恶魔一样一直围绕在他们头顶如今却毫无生气的南池。

顾昔楼看着楚芜衍的眼睛，他眼里的情绪很复杂，但更多的是淡然。

在很久很久以后的一段闲暇时光，顾昔楼曾经问过木涉淇这个问题，木涉淇有些错愕，但还是拿出了一本残破的典籍翻阅。

亡灵大军这样违背生死常伦的法术是不允许在人世间出现的，就算是在神界，这也是极少有人知道的一样东西。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他不知道当时南池手上的那一份到底有没有残缺。

因为在在那一本典籍之后清清楚楚的写着：

“亡灵大军是透支生命的秘术，是恶魔的陷阱，使用之后，施术者的生命力会在一瞬间被透支殆尽，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顾昔楼把这一本典籍待了回去，南溪抱着书在自己的房间里待了一天，一点声音都没有。

在他见到自己孩子的那一刹那，他有没有一秒后悔过做出当初的那个决定，他最后选择的施法，到底是真的想统治北陆还是在惩罚自己。

南池已经死了，他们无从得知。

在故事最后的最后，齐疏一牵着秋浦的手站在山顶上，看着下面一望无际的野百合，风把花香带到了他们脸上，调皮地顺着气管流入肺里。

南溪抱着有茨浪荡在北陆的各个角落里，依旧是一身红衣晃着折扇，抱着猫的翩翩公子勾了不少佳人美女的魂，但他从未和谁在一起过。

楚芜衍拥着顾昔楼坐在凤凰的脊背上，下面是翻涌的海浪。

神仙眷侣或许也不过如此，靠在一起，静听花开花落，坐看云卷云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