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相原本看着便是个正直的面相，气质上也颇有一代大儒的风范，如今面对着曾经犯下的过错，愧疚感早就填在心中太久。

听了时景那般刺耳的话，他心中更添悲苦，上面的话停了停，他又只好道:

“殿下，老臣有罪，但还请殿下顾念淑韵一番情深，莫要负她，不论何事，老臣定竭力助之！”

这话说的已经很清楚明白了，时景放在衣袖之中的手紧紧攥起，末了他还是选择了妥协，道:

“昨夜，淑韵前来景王府的事情，秦相应该也已经都知道了吧！”

“本王答应过会娶她，是因为本王亏欠于她，明白这五年来受到的苦楚。”

“至于秦相五年前的抉择，虽然本王心伤，但并非不能理解。时事所迫，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话到此处，时景骤然抬头，目光也变得凌厉起来，他声音也变得有些诡异起来，不由得又冷笑道:

“既然秦相想要守得不是贤相的名头，要的不过是自保而已，那么今日本王前来，秦相不妨把话挑明白了！”

“你到底会站在哪一边？”

秦海看着完全变了一副模样的时景，听着那句句都是逼迫的话，心中苦涩难耐，却也只能全部都忍了下去，开口道:

“殿下若愿迎娶小女，老臣自当愿意效忠。”

“只盼殿下莫要辜负小女深情！”

时景睨了一眼那个曾经对他那般好的师者，心中亦是有些五味杂陈。

但这些话，他不得不说，不过片刻，他便再次反问了回去，道:

“秦相这次不怕太子时彦相逼了？”

“站在本王这一边，秦相很可能落得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话很刺耳，亦有着怨气。

若是依照当年的性子，无论如何，时景也不会说出这种语气的话。

秦相蹙眉，显然也被这一句诘问给弄的有些惊诧，他看着成熟了太多的少年，早知一切都回不到当初了。

他微微颔首，用一种平静的语调开口道:

“五年前，老臣纵然委曲求全，却依旧没能让小女好过。与其在心灵上煎熬，不若放手一搏。”

“殿下如今能够安然无恙地回到雪城，背后怎么可能没有依仗？”

“老臣只是权衡利弊，赌上一赌。毕竟在为国为民之前，老臣要先保住自己的命！”

秦海的话很现实，在凤钰看来，那就是芸芸众生中小人物该有的姿态。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舍生取义，杀身成仁。

在天下人的利益和自己一家人的利益面前，大多数人会选择后者。

人或许都是自私的。

大约真的到了圣人之境，才会真正做到那种地步吧！

只是凤钰虽然能理解秦海的做法，却还是隐隐觉得他担不起那所谓的贤相之名。

毕竟，真正忧患天下人的，才可谓之贤。

他，毕竟还没有到那种境界。

秦海的话，虽然无可厚非，但听在时景耳中，却仍旧是有些难以过得去。

少年扬起那双明亮的眸子，压低了声音，诡异一笑道:

“那，如果本王说，本王这一次回来想要的是那个位置呢？”

“秦相也会将身家性命全部压在本王身上吗？”

这一次，这些早就已经心知肚明的话，却是没能让秦海有太多的动容，他反而赞赏地看了一眼时景，点了点头，非常郑重地回答道:

“是！”

一个字后，秦海叹了口气，眸中还是有了几分的后悔，又继续道:

“当年，老臣虽知官场险恶，皇室更是尔虞我诈诸多。但彼时老臣尚且还以为，守得住自己的心，才能立身于世。”

“只有成为君子，德行不亏，方能成就大业。”

“当年做殿下之师的时候，是老臣想的太过简单，不曾教给殿下自保的本事，亦不曾教给殿下在这波谲云诡的境遇中活下去的能力。”

“老臣低估了这人心之恶，亦不曾想到，就连自己有一天也会站到殿下的敌对面。”

“当年之事，老臣之过，不求殿下原谅，只求可尽力弥补。”

谈及往事，时景闻此番话，心中情绪莫名，他看了一眼还在不停述说的人，冷声道:

“秦相当年不曾教给本王的，本王如今已经全然知晓了。”

“当年是本王太过单纯，不曾考虑过自身处境，便轻易被算计。”

说了这些之后，时景突然间又话锋一转，定定地开口道:

“人生在世，自当是该知有可为，有可不为。”

“秦相当年所教，并无半点不妥，至少在现在，本王依旧认为，君子当立于德行，方能成就大业。”

“但‘仁义’二字，却也要用在不同的人身上才是，对于恶人，有时候，一味的仁慈换来的只可能是更加可怕的后果。”

“这些道理，本王再清楚不过。”

话到此处，他再次藐了一眼神色复杂，欲言又止的秦相，定定地开口道:

“既然秦相已经决定了，那本王便会再信你一次。”

“明日，本王便会派人送聘礼给淑韵，亦会请萧公子来替淑韵诊治。”

“还望这一次，秦相莫要再错误抉择！”

“有些路，只能走第一次，走第二次，下场，会很惨！”

话言尽意未止，时景早就将一切盘算在心，很快便又道:

“秦相，本王不需要你做什么大事，本王要的不过是一个态度罢了！”

“本王与淑韵早有婚约，还请秦相坚持态度，父皇不管如何也不能同时驳斥掉我们二人的请求。”

“不然便是拆散有情人，这天下人便不知该如何看待皇帝陛下了！”

该说的话说完了，时景与凤钰也不打算多留，直接起身准备告辞。

只不过时景刚刚迈出门槛，便骤然对着准备相送的秦海又留了一句话，道:

“秦相今日抉择，很可能招致杀身之祸，太子时彦，并未前往凤锦，望多加小心！”

背后，在官场屹立多年而不倒的秦相亦被这个结果而惊诧了一番，他没有再出去，反倒是沉思许久，挥手唤来了心腹，去查证刚刚时景那一番话之中的真假。

毕竟，那实在太过重要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