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熟悉的声音，再看着那张熟悉至极的面容，时彦虽然已经接近了濒死的边缘，但却还是知晓如今的情况，他赫然一叹道：

“我，我早该料到的。”

“败在你手里，也算是，也算是不负我这一生算计。”

是的，在看到凤钰的那一刻，他便知道。

他一次的惊天的谋算，败了，彻彻底底地败了。

如今她能以这样绝对的姿态站在自己面前，无异于在说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纵然他还有两万大军和边境之军，但一切都已然结束。

时彦再次强撑着抬了抬眸子，果不其然看到了立于凤钰身旁的时景。他蠕动着唇角，颤动着声音，一字一句地开口道：

“时，时景，你……你赢了！”

“但愿，但愿你，你能守护好，守护好辉夜。”

“过往诸事，皆为，为争权夺利。”

“调军的虎符，你尽可拿去，也算是我为辉夜能做的唯一，唯一的事情了！”

时景没料到五年重新再见那个曾经一手将他推入万丈深渊的长兄，如今在身死之际，竟然，竟然会说出那般嘱托之语。

那双幽深甚至于不再清亮的眸子里，竟然罕见地添了几分真诚。

时景看着时彦握在手中的虎符，一时间竟然起了怜悯之心。但在这样的境遇之下，他还是不曾忘却曾经遭受过的屈辱，冷冷地瞧着已经毫无反抗之力的人，道：

“时彦，五年前你那般对待于我，可曾想到会有今日？”

“如今又为何要假仁假义地将整个辉夜托付于我？”

“你和时荣是父子情深，我不过是一个外人，到了此刻，又为何要如此好心？”

无外乎时景如此说话，实在五年前的事情，对他打击太深。

若是放在从前，他自然是不会武力夺权的。

可是以仁义之心对那些想要残害自己的人，他得到，又是什么呢？

不仅自己朝不保夕，就连自己的母妃都惨死在冷宫，自己曾经爱过的人被死咒折磨五年。

他的仁慈，只会换来敌人更残忍的迫害罢了！

时彦动了动那双曾经无限魅惑，充满着权欲的眸子，凄凉一笑道：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你我，终究都是辉夜人。”

“钻营于权术，是想变得更强大些。”

“而对付你，不过是，不过是因为恨你能够无忧做皇子罢了！”

这个答案，让时景面色变得更加复杂起来，他颇有些诧异地听着将死之人给他的真相，心中五味杂陈，不知到底该说什么些好。

纵然听到了那个他想一直追问的答案，但此刻他却依旧不想原谅半分。

不是所有理由都可以被理解。

有些事情，做过了便是做过了，无从更改。

错了，便是错了，纵然道歉，却也无法挽回。

时景不曾言语，时彦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再次断断续续地开口道：

“你此前不曾尝过我所受苦楚，自然不会懂得我为何会那般执着。”

“五年苦楚，你也算是成长了，背负了诸多，才能，才能承担起这个国家。”

“如今，我们也……也算扯平了！”

“最后，请你，请你护住……护住辉夜！”

时彦身下已经是血红一片，他不由得气喘吁吁起来，将最后的目光中放在了不再出言的凤钰身上，带着一丝怅惘和遗憾开口道：

“凤钰，愿，愿来生，我们，我们不再做敌人——”

一句话，戛然而止，时彦那般俊美的面容上终于浮现出一抹释然。在支撑不住的那一刻，他选择阖上自己那双见证了太多的眼睛，无声地没入黑暗。

停留在他意识之中的，是那张第一眼就惊艳了他的面容。

而那个人，彻头彻尾地打败了他。

他的一生，享受过泼天的荣华；受过极致的痛苦；遭遇过无限的屈辱。

幼年做太子的时候，他短暂地拥有过一家人的幸福，只想无忧无虑地度过每一天。

流落红楼的时候，他日日夜夜受着那个变态楼主的折磨，想的是活下来和绝地反杀。

待到血神咒终于大成回归辉夜的时候，他要的是复仇，要让曾经毁了他一切的凤锦变得支离破碎。

只是可惜，他遇到了他一生的劫数。

哪怕仅仅数面，他却依旧为她而折服。

但这一世，注定了，他败在她手中。

他们，不可避免的是敌人。

但愿，来生，他们可以做朋友，甚至是知己……

时彦也算是凄凉的死去，凤钰看着那个她亲手杀掉的男人，心绪也有些复杂。

太子时彦，红楼楼主，两个身份，却都是演绎的那般完美无缺。

他的确够狠，够强悍，甚至于将整个天下都玩弄在鼓掌之中。

但唯一可惜的是，他遇到了她。

若是他们不是敌人，不曾站在敌对的立场，或许，一切不会成为这个样子。

那一刻，凤钰突然有些明白了时彦的所作所为。

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坚持和执着的东西，抛却他对时景的迫害。他在凤锦所为一切，虽然是复仇，却也算是站在国家立场上，她无从批驳。

就像她自己，也从来不是个好人，她只是在守护着她想守护的东西同时有着自己的原则和底线罢了！

心中漫过诸多想法，凤钰终究沉了脸色，赫然一叹地开口道：

“好，但愿来生，我们不再做敌人，可以做朋友！”

一句话了，凤钰俯身，拿出了时彦手中的虎符，递给了同样是面色复杂的时景，开口道：

“他说的没错，斯人已死，前尘终究也都该过去了。”

“辉夜，你是该撑起来的，内乱，不该再有了。”

“下面这众多将士，交给你了！”

凤钰摆了摆手，时景接过那虎符之后，看着凤钰的目光带着数分的复杂，但他终究什么都不曾问，用绝对的信任取代了一切疑问。

时景走下城楼，带着一众将领开始踏出城门，开始了声势浩大的招降之举。

城楼之上，凤钰看了一眼一直守护在身旁的俊逸公子，神色有些苍凉，第一次失却了那般邪肆狂傲的气势，带着几分不确定叹了一声道：

“萧白，你说，我赌上自己的全部，真的可以吗？”

萧白上前，牵上了在他面前显露脆弱的女子的玉手，眸光坚定如初，暖声开口道：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阿钰你身边的。”

“有我在，一切就不会那么糟。就算是拼尽全力，我也会让阿钰做你愿做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