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衍突如其来的致歉，还有后面那关切的话语，实在让凤祁有些脑袋发懵。

记忆中，这是素来冷酷的母皇第一次这般温和地和他说话，甚至于，是第一次和旁人道歉。

这，怎么可能？

她是手掌天下人命运的女皇陛下啊！

她，为何要道歉呢？

她不是应该说她从未做错吗？那样他才能一条道走到黑，再不回头啊！

这一句久违的道歉，第一次让凤祁心头有了触动，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不知为何，那一刻，他感觉多年以来的执念都开始淡化起来。

哪怕只是一句道歉，但凤祁深知从曾经掌控天下的女皇陛下口中说出有多么不易。

身为女皇陛下，她何须对任何一个人致歉？

天下都是她的，她所言一切皆是毋庸置疑的命令！

但此时此刻，在这厮杀敌对的战场上，她却对着自己说出了歉意。

这的确，是真心。

他多年的执着和坚守，或许，真的到了这一刻才有了意义。

至始至终，他要的也不过是一个认可和理解。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君，又谈何为其复仇呢？

他只是不甘心被这样无视和对待，他想要去拼尽一切获得认同和赞赏。

所以，他才会贪恋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祁儿，今日种种，皆是母皇的错，是母皇对你的冷淡才让你铸成大错。”

“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收手吧，剩下的一切，都交给母皇来处理，不好吗？”

凤衍对自己这个怀胎十月生下来的皇子当真是愧疚得紧，因为死过一次后，就算是她，也对很多东西看淡了。

上一辈人的恩怨，何必要迁怒到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呢？

更何况，导致今天这场悲剧的人，还是自己……

是她的偏爱才有了今天的祸端，她的孩子，她如何能够亲手将他逼上绝路？

凤祁第一次因为这个母亲的话而感到触动，十几年来遭受的痛苦似乎在这一瞬间也有了释放。

他就站在这厮杀的战场之上，看着那个第一次对他表达关怀的母亲，刹那间潸然泪下。

哪里有什么生来邪恶，不过是被命运逼到了角落之中。

从头到尾，他要的，不过就是认可和关怀。

是的，他败了，败给了自己的母亲。

可是，他似乎又赢了，因为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母皇，您，您真的还愿意原谅儿臣，哪怕，哪怕儿臣已经——”

凤祁此言，出自于真情实感，他颤抖着开口，语气之中似乎还有那么一瞬间的怀疑。

是的，当他拼尽全力想要的一切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得到之时，他却突然间又有了不真实感。

这一切，会不会只是一场戏呢？

“天塌下来，母皇给你顶着！”

“你还只是个孩子，你犯下的过错，本就是我这个母皇一手所造成的。”

“所以，这一次，无论面对多大的压力，只要你现在收手，母皇定然会护你安全无虞！”

凤衍用最强硬的态度说着最狂妄的话，那一刻，她神态之中的坚定和真诚可见一斑。

她做了十几年的皇帝，也该任性一次了！

她，真的不想再留给自己后悔的机会了……

凤祁真真是心中触动，他眼看着败局已定，便也不想再去抗争到最后了，因为想要的既然已经拿到。

那他何不就这样堵上一把呢？

或许，他真的就此获得简单而又纯粹的幸福呢？

凤祁心中有了想法，故而也没有再怎么犹豫，直接单膝跪下，用最郑重的语气开口道：

“母皇，儿臣知错！”

他将手中的长剑放置在地上，充满着男子汉的气概，却是用最中气十足的声音向着自己还在搏杀的士兵命令道:

“所有人，放下武器，投降！”

凤祁当然不是那种从头到尾都自私自利的人，眼看着这一具又一具倒下的尸体，他心中也是几多不忍，直接便恳求道:

“儿臣请愿母皇将罪责加注在儿臣一人身上，这些将士，请母皇赦免她们的过错！”

“今日所有的后果，儿臣一人承担！”

凤衍知晓凤祁的意思，故而也没准备过多苛责，毕竟这刚刚还激烈万分的战斗的确因为这一句命令而停滞了去，本就是一溃千里，如今若是直接投降，倒也是少了许多的伤亡。

是人，便都会犯错的，她都不例外，更何况这个从来没有得到过她的爱护的孩子呢？

凤衍终于有了做母亲的柔和，她上前，一边扶起自己这个歉疚不已的孩子，一边笑着开口道: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祁儿，母皇答应你赦免——”

但凤衍这一句话尚且还没有说完，便戛然而止。

“母皇，危险！”

刚刚起身的凤祁突然间反手推开了面前的人，紧接着闷哼一声，长剑沾染的鲜血刹那间就染红了他的腹部。

同一时刻，凤衍眼神之中映满了鲜红的血迹，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隐忍蛰伏的杀手将原本对着她的长剑刺入了凤祁的心口。

“不，不！”

凤衍不住地摇着头，凄厉地呼唤道:

“祁儿，祁儿，你醒醒！”

慌乱一刹那填满了曾经镇定自若、临危不惧的女皇心尖，她甚至于一瞬间呆滞在了那里，根本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

“母，母皇，这，这也算是儿臣，儿臣能为您，为您做的，做的最后一件事……”

凤祁面容之上再无此前的阴毒和狠辣，他以少年该有的纯真和幸福拼着所有的力气开口道。

当眼看着自己心中在乎的人遭受危险，他几乎下意识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幸而，他做到了……

然而，原本白烟罗派来盯着战局的杀手却没打算放过凤衍这个坏事的女皇，这一击不中，当即就掏了手中的飞刀就要再次席卷而来。

杀气腾腾，直逼凤衍死穴！

凤衍心头痛得厉害，她看着凤祁身上的血越来越多，看着他气息变得越来越微弱，失去了沉静之后便只有慌乱和急切，根本顾不得这来势汹汹的杀招只是一遍一遍地开口道:

“祁儿，祁儿，你坚持住，坚持住！”

凤衍这个女皇本就是单刀赴会，如今人马隔得尚远，再加上这本就是战场，根本无暇应对这突发情况，这个出其不意的杀手眼看着就要再次得手。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