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我愿生生世世陪伴你，生生世世，子墨笑了。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贪恋这世间情爱，更未曾想自己会为了蓝曦如此孤注一掷。

可那明艳灵动的女子，只一眼，便凝固他的目光，扭转了他原有轨迹，促成了心中坚不可摧的固守。

自从遇见蓝曦，他的眼里心里就只有她。

她说要与他殊途同归，他也无法抗拒内心对她的期待，她是那样美好又温暖。

对他而言，能与蓝曦相爱相守这人间的一世圆满，已是此生之幸，他怎敢奢望生生世世？

他是狐妖，世人都会避之不及，只有蓝曦，愿意做他的家人，也真的给了他一个家！

他不敢奢望她的生生世世，唯愿相守此生足以！

子墨看着熟睡在自己怀中的女人，帮她掖了掖被角，那深眸中的笑意胶着、痴恋……

山中的景致黄了又绿，绿了又黄，不知不觉间又一个情绪多变的初秋，热的猝不及防，凉的也没来由……

这天的子墨睁开眼睛天已大亮，平日都是比蓝曦先起，今日竟然贪睡了。

不知为何心中莫名不安，似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他虽然是妖，可却没有强大到窥探古今。

他更没想到，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一场生离死别！

子墨衣衫不整的握住蓝曦的小手，轻声诱哄:“曦儿，今日就在小院，哪都不许去！”

蓝曦看着他有些慌乱的神色，不解的问道:“你怎么了？”

子墨定了定神，收起了心底的不安。

不答反问:“曦儿，答应我，今日我们就在小院儿，好吗？”

蓝曦蓦地在男人唇角轻啄了一下，莞尔一笑:“好，我答应你！”她今日本也没想出去！

子墨看着女孩明媚若暖阳的笑容，心头的阴霾渐褪消融。

她的笑容总是带着治愈一切的魔力，能惊澜他沉睡千年的魂，也能安稳他焦躁不安的心！

见子墨眸底的情绪渐渐平息，蓝曦才柔声道:“你快去洗漱整理，早饭已经做好了！我去浇花！等你吃饭！”

蓝曦一如往常，照料她的花草，修修剪剪，每天面对这些花草，她会觉得生活中处处都是芬芳。

原本万里无云的晴空，骤然一声惊雷，瞬间乌云密布！

蓝曦抬眸，只见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步履阑珊的向她走进，看样子应该是刚学会走路。

小男孩儿只穿了一个红色肚兜，焦躁不安的小脸儿上还挂着泪珠，跌跌撞撞的脚步紊乱又急促，似是有人在追他。

蓝曦猜想，估计是迷路了！

那男孩儿哭的满脸泪痕，让人忍不住怜爱，蓝曦放下手中的事物，抬步朝小男孩儿走过去！！

草屋里的子墨刚穿好衣服，就听见了雷声响起，总觉得这雷声不似寻常，心中的慌乱与不安又一次乍然升腾，悉数凝聚在他紧锁的眉间，他疾步走到门口。

只见蓝曦朝他回眸一笑，然后跑向了小男孩。

子墨这才发现院子里的小男孩，陡然睁大眼睛怒吼:“不要……”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与他的怒吼重合。

划破长空的电闪雷鸣，带着毁天灭地之势，炸响在蓝曦身上，一切都来不及了。

蓝曦已经抱着小男孩僵在了原地，背部翻涌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衣裙，无力的放下了手中的孩子。

子墨的脸色瞬间苍白，身体也失衡的微微一个踉跄。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

相对的目光中，一个是难以置信，一个是悲悯绝望！

蓝曦知道，要失信于他了，可这一刻来的太快，太猝不及防，她毫无防备。

子墨说过，人妖殊途，结局不会圆满！

她自问有生以来从未做过有违天道之事，唯一的贪欲就是她的子墨。

难道只因为他们人妖殊途，她就要遭到如此的天惩吗？

为什么？蓝曦第一次怨恨上苍对她的不公！她只有一个子墨，她甚至一度认为子墨是上天赐给她的！

他们成亲才一年多，他们说好的，在小院看一世的花开花落，说好的，雪落执手默曦同归，可年华依旧，人却要阴阳两别……

蓝曦只觉嗓子一股腥甜，一口血喷了出来，瘫软的身子落入了一方坚实的胸膛，她贪恋的呼吸着那股熟悉又清冽的气息！

痴恋的望着子墨逐渐氤氲的眸子，她心也破碎成了一片荒凉……

“不，曦儿，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清冷的声音，卑微的哀求她！

颤抖的大掌捂住她后背的血窟窿，试图施法去阻止她体内的血液奔涌！

可是，一次……

两次……

三次……

他执拗的不知重复了多少次法力，直到他唇角泛白，直到他额头青筋暴起，直到一口猩红溢了出来，从男人的下巴滴落到女人的脸上。

一切都是徒劳无功，那肆意涌流的鲜血，依旧浸透了她的衣衫，凭他空有一身法力，却是无力回天，子墨只觉得这滚烫的鲜红，似是要刺穿他的双眼……

蓝曦费力的勾起了唇角，扯出了一抹牵强的笑容。

她知道，子墨喜欢看她笑，最后一眼，她只愿子墨看到的是她的美好，与这笑容随之而来的却是她眼角汹涌而出的泪，可是这泪，却感动不了死神要带走她的决绝。

她缓缓的抬起苍白的手指，想去抚平他蹙起的眉心，她却无力碰到他的脸。

子墨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可手指颤抖的那个人，却是他胡子墨。

大手紧紧的攥着她的小手，仿佛只要不松开，怀中的那人就不会消失！

无声的泪，顺着蓝曦手心，砸在她血泪交融的脸上，也痛彻了她的心扉……

“不，曦儿，你不会有事的，答应我……答应我好不好？你说过……你说过要陪我生生世世，你不可以……”

子墨将头埋在她的颈肩，最终也无法说出那个另他恐惧的‘死’字，从此以后，他便再没有了归处。

腹中的五脏剧裂之痛，也不及她心中肝肠寸断的万分之一！

她最终还是负了他，如何对得起他对自己孤注一掷的爱？如今她死了怕是也不能瞑目！

豆大的雨滴无情的拍打着一双即将生离死别的人。

湿了他的发，他的长衫，也寒了他的心。

虫鸟哀鸣，秋叶凄凉，大雨滂泼的小院里，处处是离愁，仿佛都是为了送她最后一程……

蓝曦贪恋的望着子墨，想要用着最后一眼将男人的模样刻如骨髓，无论人间还是地狱，她却只剩下这最后一眼，再无相望……

可触目所及的却是男人的面如死灰，平日璀璨清冷的眸子已是满目悲怆、颓废……

心脏仿佛被无情的凌迟，就连呼吸都是苦的，涩的，痛的……

弥留之际，她颤抖着带血的双唇:“子墨，对不起……对不起……我失约了，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着，我爱你……真的好爱你……此生无悔……”

蓝曦的意识开始涣散，她还想告诉她的子墨，忘了她，如果真的忘不掉，就去寻她的来生，她一定还会爱上他！她还要与他殊途同归！

可她张唇，却是无声，她怕再负他一世！

视线里的子墨越来越模糊，曾经触手可及的爱人，此刻却再也看不清他的模样，旧时的缠绵悉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焚烧，直至消融殆尽！冰凉的手指从他脸颊滑落，蓝曦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她——走了……

不知是雨还是泪，模糊了子墨的眼眸，他终于承受不住这蚀骨的悲痛，清冷的眸底瞬间被嗜血和癫狂占据，阴鸷的目光尽是彻骨的寒凉，似是蛰伏在暗处欲要毁天灭地的暗夜修罗，歇斯底里的一声仰天嘶吼！

“啊……为什么？曦儿……”

瞬间狂风席卷，枝叶临空横璇，被凝固的空气中皆是他遮空蔽日而来暴怒与哀痛。

“为什么？曦儿……”随着这句声嘶力竭的呼唤，他已泪如泉涌，失声痛哭！仿佛在质问苍天，为何要带走他的曦儿？又像是对女人哀嚎，为何要弃他而去？

森寒可怖的黑眸，冷冷的看了一眼还抱着蓝曦胳膊不肯撒手的小男孩儿。

冰冷的手指，混合着雨水，拭去女人唇角的血渍，跪在磅礴的雨中，盯着怀中的女人，许久，许久，久到周遭的地面都变成了一片血泊，久到浸透地面的血色干涸！他对着怀里的女人轻声的说了一句:“曦儿，我等你！今生的缘，你我来世再续！”

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又恢复了曾经的清冷淡漠，只是比曾经更冷，冷的如隆冬的寒夜，能瞬间滴水成冰！缓缓解下了蓝曦脖子上的吊坠，抱起她，一抹孤寂冷傲的背影消失在了小院儿里……

一场生离死别来的那么措不及防，甚至未给他们机会多说几句告别的话，蓝曦的离世，如一双无情的手，瞬间掏空了子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