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邓之是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看起来活像是一副压价不成、又不愿意再多掏钱的样子，邹鸿心里也是十分嫌他不爽利，暗想道：

“我又不是在跟你白要，要我们留下来给你帮忙也是你自己提出来的，该有出血的觉悟吧，难道不懂‘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不过他也没有说出来，只是把手臂环抱在胸前，冷眼看着邓之。

其实邓之是因为寨子里的人久在这山中自给自足，不常常与外界进行交流，所以对银两的实际价值这方面拿捏得并不是特别的准。他反而是半天都没想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嫌自己一百两少，就这一百两，都已经是他忍痛割爱定下的数目了。话说回来，他们几人是他一定得要留下来的，那既然一百两不够，又应该给多少?邓之只得小心翼翼地张口问道：

“那英雄们觉得此事应该怎么办……”

郑琰玉也不太喜欢邓之的这股子小气劲，又蹭到了前面来，拍了拍邹鸿的胸脯，伸手来打断了邓之的话：

“也就区区一百两，也想让老邹给你干活?拜托去你们这山外面打听打听，你知道他在崇禹城是个什么狠角色？又是吃哪一碗饭的?一百两够个什么?”

这话三连发问，听着倒是唬人，邹鸿也配合着一言不发，沉着张脸就站在那里，倒也挺像那回事的。不过邓之毕竟当了许久山寨之主，也不会是那么容易就被郑琰玉的一句话吓到的，但是他也知道，既然对方都已经把话这么说了，那邹鸿的身价也定是不菲，再加上他现在是有求于人，加价是在所难免了。

“那……老夫是要给多少，诸位英雄才觉得满意?实话说，寨子里虽然也有些金银，但……但老夫也不能直接就把所有家当都拿出来、一次使用完了吧?”

郑琰玉白眼一翻，他算是看出来了，也不是邓之故意要刁难他们，这人就是真的不会说话而已，枉他还一口一个“老夫”自称，人倒是不怎么靠谱，还要管人们都叫什么英雄，净给戴些高帽子，听着就十分怪异。

“先说好，不管这事儿成不成，你可别再叫我们什么英雄了，我们真的就只是一般人，让你这么一叫，莫名其妙地就有些悲壮的感觉。”

邓之点头应住，从刚才到现在，郑琰玉可一门心思都在自己身上，已经给他挑出了不少的错儿了，邓之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哪里会得罪了这位爷，不过他也是没有明火，只是在心里腹诽了几句：

“不叫就不叫呗，白给个抬举，你还不乐意了。”

邓之为了能把这伙人留下，着实是成了心口不一，他又开口问郑琰玉道：

“那……各位的贵姓，可否报给老夫知道?”

英雄不让叫，总得有个可以代指的名号。

“邹、殷、郑，这位……”

郑琰玉转过去一个个地指着自己的同伴，他指过了邹鸿与殷英，再指了指自己，并分别说出了各自的姓氏。不过当他最后指到小飞时却顿了一下，他好像一直都不知道小飞的姓氏，不对，这小子有姓儿吗?

“这位是我们的小兄弟，我们都唤他的雅号‘小飞’。”

这会儿郑琰玉才想起来，他也一直都只知道这小伙子叫小飞，从来没有留心过他有没有姓。其实在新司的人里面，除了邹鸿之外，也再没有人知道小飞姓什么、真名又叫什么。

邓之默默把他们都记下，并心里盘算着这笔钱要花多少才最值得，那边的郑琰玉则是揽过邹鸿和殷英的肩膀，交谈道：

“我说啊，干脆就给小飞取个大名好听些，更重要的是这样也方便，你看以后他要是也和老邹一样当官，那也得有官名，不如就现在直接跟了老邹姓，叫他做……”

说到这儿，郑琰玉就真的在捏着下巴，要给小飞想起一个名字来，小飞站在一旁倒是没说什么，邹鸿眉头就皱得紧了，他见郑琰玉还真的在那里煞有介事地想着，一把把他推开：

“去去去，你说的这都是些什么话，咸吃萝卜淡操心的，人家小飞自己有姓，可用不着你来费这个心思啊。”

郑琰玉正正是灵光一闪想到一个绝好的名字，被邹鸿这一推给他硬生生地把喷薄着的才思堵回去了，愣是想不起来刚才自己所想的名字了。

“有姓的?诶，不对，我刚才想了个什么来着……”

邹鸿把正抠着后脑勺的郑琰玉朝旁边轰走，郑琰玉嘴里念叨些什么走开了，邹鸿一转身，这现在还有正事儿要做呢，他对邓之笑了一下说：

“这位郑兄一直是像这样不怎么着调的，真是让邓头领见笑了。”

“没有没有……”

邓之忙不迭地回应，在他看来，邹鸿比起郑琰玉要好说话许多了，所以可以回转的余地也就更大，而且看起来邹鸿才是他们中间说了算的那一个，好好地说一说，说不定人家能接受一百两这个价钱。

但是在下一瞬，邹鸿的言语就直接打破了邓之的这个幻想。

“不过，一百两确实是少了些，我们这里毕竟有四个人看着呢，若是要分了下去，也都还不够缝制几身像样的衣裳再吃几顿饭的。邓头领要我们抛下手里的要紧活儿去做别的，至少也得让咱听着点响声，邓头领觉得呢？”

邓之这才发现原来这都是一丘之貉，理儿是这个理儿没错，不过这话听着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那要不然……两百两?”

邓之的加价喊得很谨慎，那“两百两”三个字好像要掰碎了，然后一点点地从他的嘴里抠才出得来，郑琰玉甚至都怀疑这邓之如果不是怕丢面子的话，会毫不犹豫地直接说出“一百零一两”这样的话来。

邹鸿曾经也并不是没有偷偷地接过外活，不过那是许多年之前、他的差事还不十分忙的时候了。后来他的位置越来越高，随之而来除了差事会越来越忙以外，还会有越来越多的眼睛盯着他。不过当年的邹鸿还值不起一百两的价钱，但是等到他值得上以后也再也没有机会去挣这个钱了。

两百两已经不是小数目了，比起一开始的一百两来，可是多了整整一倍。其实这个价钱在邹鸿看来也并没有什么，但确实已经是到了邓之可以承受的极限了。邹鸿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要是再抻着要高价钱，那么这位抠门的雩娄山前寨主说不定真的就破罐子破摔索性放弃了，那这样他要顺藤摸瓜的计划也就泡汤了。

“差不多就行了吧?”

邹鸿左看看、又瞧瞧，小声地对郑琰玉、殷英说道。

殷英只是耸耸肩，他对钱向来是没什么概念的，再加上他在新司几人里算是最晚一个加入的，所以在这种无关痛痒的事情上自然也不会对邹鸿的决策有什么分歧，郑琰玉也说道：

“我反正也是没什么意见，一切都听老邹的。”

二百两，不错。

看样子是三人统一意见了，邹鸿走出来对邓之推手微鞠道：

“那我就代兄弟们谢谢邓头领了，希望能合作愉快。”

“愉快，愉快……”

邓之回了个礼，不过也是回得有气无力地，他背上的冷汗都出了一背。刚才那一会儿可真是难，要让他出钱或是放走这伙人，哪一样都等于要了他的命。现在心里的大石头虽然是落地了，但是二百两就这么没了，邓之也是愉快不起来的。

“愉快就好啊，那具体细节稍后再细说，我们不妨先参观一下宝山贵寨?”

“啊？啊……，好的，请。”

邓之打了个呼哨，在远处山丘上的喽啰们都现了身，连同一直在边上的小黑，雩娄山上的人还是不少，不过比起远道而来的清平司完全不够看。

郑琰玉从小飞手里接过来缰绳，把另一只手往身前伸，对邓之说道：

“那就前面带路吧，战……”

看着看着，郑琰玉就又要把名字叫错。

“邓。”

邹鸿也牵回了自己的马，走上前来，把住郑琰玉那只手，纠正他道。

“是是是，邓头领，请前面带路。”

邓之应到：

“往前再行不到半里，就有一条上山小路，诸位请随我来。”

事情终于谈妥，邓之也是大松了一口气，唤上了黑子并其他喽啰，领着这几人往上山的路上走去。一路上邓之有时回头想寒暄几句，但是那几人都不怎么愿意接他的话，只有邹鸿应付几句。这也让邓之多少有些尴尬，心里念着施玉怎么还不来，他在这里可是难熬得很，也只能与身边的黑子聊一些关于刀枪棍棒套路的话。

郑琰玉等新司一行人走在了队伍的后头，邓之原本要让小喽啰给他们牵马，被邹鸿谢绝了，邹鸿留了小心思，那日战家庄的事情他还记在心里。于是他们就自己牵着马匹走在山路上，进度要略微落后一点。

太阳已经略有西偏，午时将过。从一开始殷英被埋伏在那里的黑子惊住，到郑琰玉等人快马加鞭赶上来，原本殷英以为会是一次劫道、邓之以为他是陶满天的同伙，但现在却变成了这个样子，两方将要走上同一战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