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鸿接连几问，郑琰玉在气势上完全被邹鸿盖过，也只好移到一边去，嘴里面嘟囔着：

“我这不是，看着他跟你感情好吗……”

“行了，此事以后不用再说了。”

邹鸿迅速地把郑琰玉这边话题打住，再转过头来对一直愣在那里、还在做着战斗准备的邓之说：

“邓头领尽可放心，虽然我们确实是与官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并不会对你和贵山采取什么措施，大家各有所需，在这里我们就只是一般人，我也保证我们之间会是真诚的合作关系。总之不管如何，之前我们商量的事情依然有效。”

邹鸿这一串话的意思无非就是要稳住邓之，别让他猜疑太多，以免把计划好的事情搅黄了。邓之倒是都有些蒙了，若是要动手，可能他带上所有小喽啰都不够邹鸿一个人打，如果他们真的是有算计，也不应该如此客气才对。邓之有些想不明白：

“所以他们到底是不是官府的人啊？还说他们之间会是真诚的合作，要是真的真诚你倒是别让我给钱啊。”

用二百两买来的……真诚?

不过邓之思前想后，确认了一件事：从邹鸿等人的所作所为来看，就算是官差，他们也不会是冲着剿灭雩娄山来的，这就挺好。于是邓之并手下们都把架势收了起来，他这才注意到走到一边去、和小飞一块儿捋着马脖颈上的毛发的郑琰玉。

郑琰玉此刻的脸上带着一个很油滑的表情，心情很是不错。在他看来，从之前的不期而遇到现在，这个邓头领就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打也不能打，偏偏要占在路中间，非要拦你下来，而且软硬不吃。现在终于是被他种种捉弄得吃瘪了一回，虽然他也被邹鸿训了一顿，但他的心情仍然是十分舒畅。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两边都有必须继续下去的理由，那就接着走吧。邓之吸了口气，唤清平司众人道：

“诸位……大人。”

一句话音未落，郑琰玉又是不识相地跳了出来。

“算不上，算不上，你可别这么骂我，我们这儿……可没有什么大人。”

他原本是想说：“我们这儿除了邹鸿都算不上大人”，话到嘴边，想想刚才邹鸿的接连几句斥责，便改口了。

邓之又吃瘪一次，脸色十分难看，本就一直是把气压抑在心中的他现在知道了对方有官府背景以后，更是不敢轻易发怒了。

邹鸿见邓之面色不好，用手肘轻轻戳了一下郑琰玉的小腹，让他先住嘴不要再说了。郑琰玉也不是不会看情况的人，也就耸耸肩，回去接着帮小飞给他的马顺毛。

“能不能请教一下阁下的官衔。”

“听潮府清平新司，邹鸿。”

邓之听了过后笑笑，他确实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官，但已经确认的是这一伙人是官差身份无误了，要说真诚这邹鸿还真的是挺真诚的。

“听起来是个大人物。”

不知为什么，邓之心里居然还有了几分释然。

“不敢当。”

寥寥几句，并没有把气氛往好的地方带，反而使一些喽啰更加紧张了，不过邓之倒是看得开，不管他们是什么来头，事总得进行下去。

“午时将过，烈日也不放松，我们还是快些赶回山寨歇息。”

说完没等邹鸿回话，邓之已经先转身走了，黑子带着喽啰自然跟着后面，见场面尴尬如此，但合作仍要继续，邹鸿也领着清平司众人牵着马也跟上。

邓之遭调侃多次，心中也是生气的，便不再愿意再像之前那样地热脸去贴冷屁股。两边赌气一样地一前一后再没有说话，之间的气氛也有了降至冰点的感觉。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内部的私下讨论。

殷英因为与新司还不太熟，自己的嘴巴也跟不上郑琰玉他们的速度，所以也并不怎么开口，只是脑子默默跟着他们一起动。郑琰玉之前那句“有黑扫黑、无黑除恶、无恶治乱”与“算不上、算不上，你可别这么骂我”一出口，就惹得他忍不住地要笑。殷英生性也不怎么会说话，像郑琰玉这样的诙谐言语竟也颇中他的意，他带着笑意走了一路，往邹鸿那边凑了凑，小声道：

“这老郑还没有进清平司当官差当了几天，怎么就学会这种套话了？”

邹鸿轻笑一声，他倒是早就习惯郑琰玉阴阳怪气的了。

“你原来是不知道的？他说话一直是这么一套一套的，郑兄啊，毕竟是个本领了不得的人。”

“那这可真是个好本领啊，不像我嘴那么笨。”

殷英点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把邹鸿逗笑了，还真以为他是在夸郑琰玉呢？

“殷兄弟，你可别学他，大男人嘴那么碎，也不怕人家笑话。”

走在侧前方、正扒拉着马毛的郑琰玉听到邹鸿这么评论自己，转过头来，眯着一双眼睛、精芒吞吐、恶狠狠地盯着邹鸿。不过好像并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邹鸿是云淡风轻地走自己的路，看也不看他一眼，郑琰玉自讨没趣，把脑袋车了回去。

而且这山上会小声嘀咕的，也不只是有清平司的那几位爷，前面的人里面，嘴碎的多着呢。

“黑哥，你说我们这是不是叫引那什么东西入室？那几个‘条子’，跟着我们上了山，能有什么好事？”

队伍里的一个喽啰对他们的偶像、喽啰的巅峰——黑子哥问道。

年龄其实要比他小很多的黑子则摆出了一幅高深莫测的老成样子，回答道：

“那叫引‘狗’入室，真是的，没文化你还老是喜欢瞎显摆。”

那名喽啰连忙是捧起了黑子的臭脚。

“对对对，就是引狗入室，要说还是黑哥有水平，这些引入室的狗可不一般呐。”

黑子“啧啧啧”了几声，老气横秋地回道：

“你懂得什么，咱二当家的自有计较。”

不止一处，队伍后面的两个喽啰也在嘀咕：

“那个自报官衔的，看样子是来头不小啊。”

“是啊，没想到还是个‘海翅子’呢。”

这话被耳力极强的郑琰玉听到了，他又转过头来，小声地问邹鸿：

“‘海翅子’又是什么东西?我只知道当差的被叫做‘条子’。”

邹鸿极其鄙夷地看了郑琰玉一眼，连基础的切口都不清楚，真不知他是怎么走的江湖。

“‘海翅子’就是说的我，要像你这种看起来就傻不拉几还爱多嘴的，才被叫做‘条子’。”

邹鸿的声音可不小，他也没有故意想压低自己的声音。这话走刚才说话的几个喽啰也听到了，脚步一顿，悻悻地转过头来给邹鸿鞠躬道歉：

“大人，小的多嘴了。”

邹鸿抬手止住，道：

“不必不必，我也不是什么大人，还是那句话，在山上这段时间你们只把我们当作普通人即可。”

“遵命大人。”

“嗯？”

“不是不是，对不起大人，哦，不对……”

这几个喽啰的反应都快要给郑琰玉逗笑了。从一开始的“引‘狗’入室”，他听到以后就在极力憋着，可是架不住这雩娄山的喽啰们脑袋里都塞上了豆腐渣似的蠢，终于还是绷不住了，在原地大笑，腰都直不起来。

“哈哈哈……”

邹鸿皱着眉头，摸不准他这番是又想弄什么，殷英心善，给他扶起来，道：

“行了老郑，你好歹是个‘条子’，别这么没风度。”

郑琰玉直起身来，脸上的笑意还没有完全散去，不甘地回殷英道：

“你说我?先前是谁像喝醉了似的，撒着马蹄一个人在前面疯跑?再说了，要风度能干嘛使?站岗护院？你们御卫的臭毛病吧？”

被郑琰玉这样调侃，殷英也不恼，向前方那几个局促不安的喽啰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们不必介意。于是几人在迅速道了谢之后，快步地追上了已经走开了十好几步的前方的队伍。

这样一来，清平司的几人就落在更后面了。

“咱是真的要在这山上呆吗？看那个姓邓的这个样子，也觉得不一定靠谱。”

离得越远，讲话越没了顾及，殷英不像邹鸿与郑琰玉一般三教九流都打过交道，对这些落草为寇的人还是有些抹不去的成见。

“也没办法，这算是我们新司的第一个差事，得弄好了，博个开门红、满堂彩，”

邹鸿顿了一下，环顾了一下几人，接着说，

“就得要你们辛苦一下了。”

郑琰玉自然是满口答应，他与邹鸿的合作关系是早就确定下来的：

“好说、好说，再怎么说我也是新司的司丞。”

殷英也渐渐地有些见不得这个人装大尾巴狼了：

“行了吧，一共三个人，就有两个官，你还觉得自己挺厉害呢？”

“谁说的三个人，你是不是不把我邹……小飞放在眼里。”

他本来又想说“邹鹄”，结果出口还没有一半，就被邹鸿含着杀气瞪了一眼，于是只得又改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