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七点半左右出来摆的摊，一直到了十点多，街上才渐渐冷清起来。

叶宝珠看到旁边的元祁舅妈开始站着捶腰捏肩，这才稍稍活动了活动有些僵硬起来的肩膀跟胳膊，明明也没做什么，现在身上却绷得酸疼。

“宝珠，大姨也没时间教你，你得自己多看多学，咱们这摊子越忙的厉害，咱挣的钱越多，你得快点适应啊……”

听到元祁舅妈这么跟自己说，叶宝珠腼腆一笑，迅速点了点头，手指不自觉就绞起了衣服下摆。

她这样的反应被元祁看在眼里，元祁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她转向舅妈。

果然舅妈接着就说了起来，“你这孩子哪都好，就是不张口说话！现在不张口说话可不行，你看现在除了在学校待着的学生，哪有不张口说话的地方？工作不得说话？见面不得说话？就算是在学校，老师问了不也得说话？只要跟人打交道就都得说话！你点头摇头的，别人也不一定会看着你，不会说很多话，咱就说少的，客人问你价格，你就说我给你问老板去，客人问你能不能试，你就说一句您随便试，客人说有没有别的颜色，你说我帮您找找，你看她问那么多话，你就回答几个字，是不是挺简单的？不管你知道不知道先让人家知道你在听别人说话……”

“说话的时候也不用看他们，你笑一笑，看着衣服说话，这样不就不紧张了吗？咱出来做生意，靠自己的本事养活自己，有什么好害羞丢人的，大大方方说出来就行，小姑娘要大大方方的才好看，你看元祁不就是这样，一样都是从村里出来的，咱元祁看着也不比他们城里姑娘差，大家都是一模一样的，有什么好丢人的，大大方方让他们看！”

“再说了，你跟元祁是出来兼职的，你们两个可是一中的好学生，将来都是上重点大学的，现在问话的人算什么，将来不都是还是在这城中村里面混的，你们可不一样，你怕他们干什么？只管跟他们说话！现在这里混的我们大家都是一样的人，谁也不比谁高，谁也不比谁低，只管说！说错了，不是还有大姨我在这里呢？”

“……”

听到舅妈这么的教育叶子鼓励叶子，元祁忽然想起了自己前世第一次出去做兼职的事。

她第一次出去做兼职做的是理货，是一个小便利超市，就是他们城中村里面的，舅妈把她带过去的时候老板说是帮他们整理货架就可以了，但是搬货、贴标签，连带称重也都是她的，其他的也就罢了，尤其是贴标签，货品实在太多，老板可不会问你记住没有，老板只会说你空闲了把这个贴过去。

那时候还不流行打印标签，都是手写，她帮着写了一次后，老板发现她的字好看，后来都让她免费写了，一个劲的压榨她，她清楚意识到了，但是无能为力，她需要这笔钱，也需要工作，而且这是舅妈介绍过来的，她已经让舅妈嫌弃了，不敢再多生波折。

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挣钱，即使是这样的工作也格外小心翼翼，眼睛观察着，手脚又快又好，即使不是自己的活动她也都干了，被老员工使唤着，心里觉得很不满，但又觉得自己孤立无援，她都去干了。

所有的委屈跟疲惫都在看到自己的工资时化为了乌有，这是她自己挣的钱！

为了收工资时的那片刻开心，以及得到工资后对她和颜悦色的舅妈，还有她自己不再捉襟见肘的处境，她继续选择了忍耐。

就一直做了一学期兼职，舅妈下班偶然起意拐了进来才撞见了她做着自己不属于自己的活，一连几天都看到后，舅妈就在她又一次搬货的时候去跟老板吵了一架，舅妈把店里所有的客人都吵走了，又打电话叫了一堆人过来，逼着店老板把该给她的钱都给了她。

她写标签的事舅妈并不知道，老板还想含混过去，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个能不能挣钱，可是舅妈准备走的时候发现了上面的字是她的，往超市里转了一圈问了她后，逼着老板把这写标签的钱也给了。

舅妈那时候很生气，直接骂她是傻子，遇到什么事难道不会跟她沟通吗？明显吃亏的事为什么还要干，还说写标签这种事她就不应该沾手，她写了如果别人觉得她写的潦草认错诬赖她，那店老板还会把锅推到她身上坑她扣她钱，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就应该站远远的。

她写的时候也担心过，所以每一笔都写得尽量整齐，就跟印刷体似的，一个学期也没有遇到一件这样的事，但是舅妈情绪激动，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就算那时候让她说，她也不会说。

爸爸常年在外，她跟妈妈两个人在家里守着破烂院子，在乡下，这样的家庭是谁都能欺负的，妈妈为了让她少惹事也为了她能出人头地才约束着她在家里不出门，她到了这里更知道人会被分成多少等，而她就是在那最下面。

她以为舅妈也要忍耐，以为舅妈不会替她出头，以为自己就是无依无靠的，她拿什么去给自己维权，有什么能力去要一个公平？

可是舅妈没有让她忍，也没有让她说什么就自己为她出头了，甚至，舅妈还能认出她的字……

虽然在那之后，她就再也不能在城中村兼职了，所有人都知道她有一个厉害泼辣的家长，她不得不去更远的地方，而离开了城中村再找工作就不是舅妈能帮上忙的了，而且舅妈也因为她在那个便利超市中的表现又开始厌烦起了她。

但是，对于她来说，舅妈出现在超市将她拉起来的那一刻无异于天人降临，她头一次在那么多人面前被人单方面的维护，也是头一次有人告诉她即使是她这样没人管的孩子也可以去争取属于自己的东西。

那之后她是开心了一刻随后就又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只能依靠自己，也只能自己去争取，但是，她的改变也都离不开舅妈对她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