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我跟他分居两地，为的就是守着清儿的安全、看着你健康成长。”

她又示意佣人拿来早已准备好的盒子，道：“这是我当年的嫁妆首饰盒。”顺着她的手，和暖看到一个个黄金打造的小玩意——子孙桶、梳子、秤砣、剪子……个个精美，看起来很有些年头。

“这是我们三井家嫁女儿的祖传手工品，工匠师比我祖父的年龄还要大上一轮。当年你妈妈嫁人突然，你外公也生她的气，便不许我给她这个。现如今，我怕是熬不到你穿白纱那一天了。你留着吧，算是对外婆的一点念想。”

和暖鼻子一酸，伸手握住了盒子。

大雨滂沱的那晚，三井静在医生护士、和暖跟谢奕阳等人的陪同下，登上了去往加州的专机。

一路飞行平稳，和暖又回到了那个梦境。这一次，眼前的景致越发清晰：

她变回了小时候。正举着树枝在一片深蓝的池边玩耍，身后似乎有人在叫她。回过头，是一个比自己还要矮小的男孩，她看不清他的长相。

“呀，姐姐，我的鱼竿掉进池子里了！”那孩子突然道。

和暖脱口而出：“别怕，我来帮你捡。”

厚厚的青苔爬上台阶，在她的眼里毫无特别。她不假思索的踩上去，脚下一滑，身体向后仰着掉进了池塘里。

身后的小男孩一愣，然后捏着手指、眼泪唰唰的掉了下来：“姐姐，我的姐姐，我的姐姐掉下去了……”他似乎太怕了，哭声越来越小，完全没法让人听到。

水里的和暖又见到了那片景象——令她着迷的深蓝，伴着水波她慢慢摇曳着向下沉去……她没有挣扎。明知这是梦境，可她一点也不愿醒来。

“姐姐……我的姐姐！”耳边隐隐约约传来男孩的呼声，一个壮硕男人的身影跃入，大手一捞，将她拉出水面。剧烈的咳嗽让她苏醒，只觉得从肺到鼻腔火辣辣的，下一秒便失去了意识。

“用力，抬腿，上楼。”耳边隐约传来说话声。和暖只觉得自己的手臂被人大力拉起，被迫迈着步子向前上走着。

“能听到我说话吗，Olivia？像奶奶一样，抬起这条腿，看。”她按照她的指示，却觉得脚下有千金重，每走一步都很费力。“滋滋滋”的感觉从湿润的鞋袜里传来，让她非常不适。

映入模糊视线里的是一间宽敞的大房。她再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被放在了一张松软的床上，视线依然模糊，耳边的人说话声也越来越远。模糊中，和暖脑海里突然响起一段吟唱：

“Icanseeyou'resadevenwhenyousmileevenwhenyoulaugh

（我看得出你很难过，即使在你微笑的时候，即使在你大笑的时候

Icanseeitinyoureyesdeepinsideyouwanttocry

我可以从跟你的眼里看到，其实内心里你很想哭，

Cuzyou'rescaredIain'tthere

因为我不在你身边，你感到害怕）”

……

“小暖？小暖？！”脸颊传来一阵温热，她只觉得耳廓生疼。慢慢睁开眼，和暖发现谢奕阳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缓了几秒她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听着音乐睡着了，耳机被他拿了下来。看着他手里的温毛巾，她知道自己又在梦里哭了。

机舱的灯光早已暗下，她被谢奕阳搂回怀里，看着黑暗中机舱里的地灯出了神。

吟唱那首歌的男声很有磁性。可是那歌曲她从未听过，至少在她的音乐库里是没有的。

随行安保的鼾声传来，谢奕阳垂眸看了看和暖，心里泛起一阵不安。在来海州之前，他单独找和致兴聊了一次。

和致兴拿出了她当年的一打病例，上面的诊断有“被害妄想症”、“急性焦虑症”、“妄想性精神分裂”、“惊恐症”……

“为什么这么多？而且都不一样？”谢奕阳皱眉。

这个秋天的和致兴似乎老了许多。向他递来一根烟，他道：“因为我们请了太多的医生来看诊了。她的妈妈……她的妈妈当时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抬头，谢奕阳问道：“什么解释？”

“她想知道，为什么自己几岁大女儿，每晚都会尖叫着哭醒。中药、西医所有方法都试过了……

在经历那场车祸后她失去了丈夫跟儿子，本该令人庆幸的生还，却给她带来了无尽的悲伤。可作为母亲，她又不得不振作起来。她对和暖的感情很复杂，最疯狂的一次她晃着和暖崩溃大哭……可能孩子能感知到母亲的心吧，所以她经常会做噩梦，梦里有人追杀、有人死去。”

谢奕阳握着烟的指节突然紧绷发白，他道：“所以她找了这么多医生给她做诊断、吃药？”

和致兴低头，点了点：“进进出出许多医生，心理疏导太多次，暖暖从一开始的抗拒到后来一见陌生人便开始介绍自己的情况，机械的复述着噩梦……唉，我毕竟不是她真正的父亲，没有资格干涉方清。直到后来她外婆带走她……”

“当年的车祸背后有什么隐情么？”蓦的，谢奕阳问道

“……”

四目相对。

谢奕阳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道：“当年的事情就算你们不说，我也会慢慢查清楚的。那我先走了。”

“……”

飞机突然开始颠簸。迷迷糊糊睡着的和暖醒来，听见休息舱外婆的呼声，连忙跟医护人员跑了过去。

从回忆里抽离，谢奕阳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手机里的邮件提示传来，是高艺的消息：“1、产品生产进展大部分正常，但这次需要你去以下几个厂区再落实推进。2、Scarpa这个公司源头比较复杂，母公司是刚果金的供应商，做灰色交易。目前还在持续收购谢氏股份，目的是什么，还不得而知。”简单回复了邮件，他向休息舱走去。

医护人员都退了出来，祖孙俩的谈话声传了出来：

“……暖暖，我只是为你……感到不甘。”

拖鞋声渐渐靠近门口：“我知道了，外婆。关于回梅隆家族的事情，我会好好考虑的。您说的对，我不该同妈妈一样，只会隐忍逃避。您快休息吧。”

谢奕阳一愣，脑海里又响起和致兴那天的答复：

“你们自己调查的结果很可能会告诉你………和暖的妈妈是……是一个杀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