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车队停在山门前，华服加身的贵族说笑着下车，进入寺庙。

一撩衣摆走上山门前台阶的姜小芽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长不见尾的车队奢靡华丽，贵族们衣着华丽，配饰瞩目，数不胜数的侍从恭谨地搬运着物品。

女子眸光微深。

一个被百姓赞为爱民如子的明君，会愚蠢到，在祭天大典这么重要的时刻，提倡锦衣华服，侍从成群吗？

还是哪位在皇城举足轻重的大人物，率先做了榜样，才引得氏族纷纷效仿？

目光没有多作停留，女子拾级而上，身后的贵族盯着她随意轻松的走姿窃窃私语。

连简单的皇室礼仪都遵守不了，这样子，哪里像一个可堪重任的储君？

姜小芽却是忽略了其他人的眼神，借着住持和女皇一路闲话的空挡，轻轻松松地步行至队伍最前列。

趁着后面的人还没来，扫了一眼禅院的布置。

身后传来女皇威严，隐有怒意的呵斥：“明雅！放肆！”

姜小芽心里有了数，转身看向女皇，嘴角勾起轻松散漫的笑来：“儿臣知错。”

重新踱至女皇仪仗之后，一向不在意什么礼仪尊卑的皇长女殿下直视着眼神冷肃的女皇，笑意仍明显。

女子心里隐隐的猜测在逐渐的成型。

女皇不是在生气，是在提醒。如果女皇真的那么在意她的逾矩，刚刚喊的那一声就该是“放肆！明雅！”以率先阻止她无礼的行为。

而不是先叫她的名字了。

至于她在提醒自己什么……姜小芽眸中划过一丝深思，最后还是轻佻地扬起嘴角，神色一如既往地懒散。

这次的祭天大典由礼部尚书张艮和太学讲官周颐负责主持。

周颐事先安排好的引路僧人领着权贵们走向自己的厢房。

姜小芽挥退僧人，在自己的厢房周围转了转。

待问清楚寺庙的布局，了解到，自己的这间，是与女皇挨得最近的，同时离山门也是最远的一间时，姜小芽勾起嘴角。

午后，屏退了侍从，坐在自己的厢房里的女子，垂眸吹了吹手中滚烫的热茶。

心中有了底。

祭天有三求。

一求风调雨顺，百姓富足。

二求人才代出，襄助社稷。

三求明君体顺，国泰民安。

如今时节，一不是新帝继位，昭告天下，二不是女皇有失，罪己求罚，三不是国势日下，请神匡扶，三求根本就是多此一举，祭天大典的举行，实属兴师动众，事出无因。

姜小芽动作优雅地提着杯盖抹盏，隐在茶水蒸腾的雾气中，神色惬意而放松。

想起山门前的景象，和上午所见的禅院的布置格局，女子眸光清浅。

这次的祭天大典，有阴谋啊。

神色不明地笑笑，姜小芽放下茶盏，习惯性地弯起右手的手指轻叩桌面。

这次，该试试谁才好呢？

寺庙后院的竹林，一袭青衣的男子身姿挺拔，双手放在色泽温润的玉笛笛身上，缓缓地吹出了一首《伴侬归》。

细微却悠长的笛声很快吸引了潜伏在暗处的人的注意。

数不清的黑影迅速地朝男子移动过去，然后在距离男子一米的地方停下，形成一个包围圈。

背手而立的男子眸光清冷，神色淡淡地扫了眼这群黑衣人。

是苏秦。

领头的黑衣男子率先单膝跪地，将手放在心口，表示尊敬。其余人也纷纷行礼。

苏秦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动，正好触到笛身的穗子，男子敛眸。

半晌还是轻声道：

“按计划行事。”

等黑衣人领命而去，他才将玉笛拿到眼前，细细端详自家爱人亲手做的穗子，眸光微动。

心里缓滞一瞬，男子轻叹一声，背手离开。

苏秦回来时，姜小芽正站在厢房的窗边出神。

男子眸光温暖地看着自家爱人的背影，没有出声打扰。

打扫院子的侍从默默地放轻了脚步和声响。

飞舞的黄叶。

满园的沙沙声。

静默的侍从。

男子和女子。

整个世界无比美好。

夕阳淡淡的余晖洒在开阔的院子里，男子突然无声地挪动脚步，靠近了女子被夕阳拉长的身影。

两个人的影子紧紧依偎在一起。男子眼神微暖。

他一定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么的温柔缱绻。

将一切收入眼中的碧鹤忍不住看了眼同样有了些许动摇的碧毓。

两人对视一眼，默默地福身，然后直起身退出了院子，还带走了其他的侍从。

院子里就剩他们两个人。

不知又过了多久，女子才似乎早已发现身后男子的存在，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出声：

“苏苏，你说，我是不是谁都不该相信？”

苏秦默然。

女子微叹。

苏秦看着她的背影，轻声问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女子却并不想回答，反而神色奇怪地回头，语气不像质问，反倒像撒娇：

“你这样算不算欺负我？”

如果自家苏苏用他那个脑袋来设局，她铁定输啊。

苏秦看着她委屈控诉的眼神，神色无奈，似隐有叹息：

“我只是做了剧情中原主做的事。”

他走近，轻轻地问：“不要生气，好不好？”

姜小芽是没有料到，却也不是生气，因此只是顺从地抱住自家苏苏，语气低落：

“我没有生气。”

姜小芽闭上眼。

她知道苏苏这么做是为了她好。

表面上，他出手，使所有的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也给她走出困境增加了困难。

实际上，苏苏是借着原主的身份，替她补完整了整个剧情。

所有的细节，所有出场的人物，变得清晰必要起来，也给了她锻炼自己的机会。

否则，碎片化的线索和不完整的剧情会极大地影响自己行动的方向感。

明明他就是在心疼自己，偏偏还要选择什么都不说。

她眼睛一酸，抬手捶他：

“你就不怕我生气嘛？！”

苏秦顺着她，语气轻柔：

“怕。”

他亲了亲她的脸颊，温柔得不像话：“可我知道，我们宝宝不会生气。”

姜小芽原本有泪意，被他这个自相矛盾给逗笑了：

“那你怕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