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他身为肖贤弟子的事情将永远掩埋在黑暗里。

楚叙北为了不让肖贤怀疑自己，假造了护国天师的身份，用护国天师的手帮天尊除掉大夏，以逃脱出肖贤的视线，再牺牲宋砚这个棋子，让肖贤以为他才是受害者。

如今司马晋被凤天歌打成重伤，没个十天半个月恢复不了，眼下九门对都督府再无威胁。楚叙北仍旧是最终受益者。

虽然肖贤一直沉默，但慕紫苏还是看出了他的心事。她很清楚，楚叙北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慕紫苏忽地很愧疚，她不应该帮赵约罗瞒着楚叙北的事儿！没错，她也看到过离恨天家眷手里的残影石，并且清晰的听到楚叙北对天尊说的话。

——“启禀天尊，属下已发现了离恨天余孽所在之处，分别被离恨天魔修藏匿到遍布于九州内四十八个洞天福地之中，这地图上已标注清楚。请您过目。”

肖贤沉声道：“你就在长生宫好生休养，我会去找证据。”

慕紫苏忽地道：“你不必找了，就是他当年出卖了离恨天家眷。”她慢慢抬起头，对上肖贤深黯的双眸，颤声道：“我见过另外一枚残影石，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的视线全部落在一言不发的肖贤身上。

现在最关键的，已经不是楚叙北的生死，肖贤早晚会杀他。他真正需要的，是护国天师手里的文慧帝生死书！

肖贤不解，为何护国天师迟迟没有将生死书交给天尊，他到底在等什么？

他让慕紫苏进入长生十二宫内修炼，没有他的同意，她暂时不能出来。

这时，谢道年大步走入无极阁内，道：“父亲，孩儿不认为是叙北所为。于护国天师而言，他定然不希望叙北留在神庙。即便此番推翻大夏，叙北对他也存有威胁。倘若护国天师用天眼窥探到，他保住赵约罗会使得您疑心叙北，借您之手铲除他也未尝不可。护国天师毁掉灭祸，不一定是在隐藏身份，而是让您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一来拖延时间转移您的视线，二来借刀杀人。护国天师只要拿到生死书就可立于不败之地！”

肖贤看了他半晌，不语。慕紫苏道：“可那残影石上楚叙北所言已说明一切。”

谢道年颔首，“当年之情不可同今日比拟，他是做过糊涂事儿，可道年还是不愿相信他会一错再错。”

肖贤道：“世事莫测，卦象无常，何况是人。他这次做得可真是天衣无缝，是我小瞧了他。为今之计，便是道年你尽快恢复天眼，大夏才有几分胜算。”

谢道年眉目低垂，恭敬道：“是。”

他拿出一枚清净丹，塞到凤天歌手里，道：“十九叔，这是晚辈亲自炼成，望您早日消除心魔，重回离恨天。”

凤天歌笑笑，“多谢。”

看着谢道年，肖贤心里才算有几分慰藉。

翌日，小风和几个书院的孩子正在玩时，她看到凤天歌用竹仗吃力的摸索着前路。便跑过去，“凤伯伯又来陪唐伯伯喝酒吗？我来扶您。”

凤天歌被她拉着来到长生殿里，含笑道：“谢谢你啊，小风，是啊，看他一个人怪无聊的，脾气又不好，没有朋友。也就是我心地善良，还总想着他。”

小风扶着他坐在蒲团上，瞧着他和唐清绝的牌位，悄悄抹了一把眼泪。直到她后来成为人人向往的名修，也很难忘记小时那两个给长生宫孩子们撑腰的大修的惊为天人之姿。

凤天歌笑道：“老邪，你知道吗，小燕他叫我爹了。”他的语气有几分怅然，“以后，我恐怕不能来看你了。我想回到故乡。但我不担心你啊，你有唐惊羽他们么。我你也不用担心，虽然眼睛看不见了，耳朵还很好用！”

这时，殿外传来燕辞急切的声音，“你要离开？以你现在的处境，你如何生活？！”

“我留在长生宫，只会拖累你们。护国天师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这个废人于他而言再无威胁。再说，你夏侯叔说，他孤身一人，会陪同我回到故乡，也好作伴。”

“可——”

“要不，你说爹爹我舍不得你啦，我一个人不行啦，需要爹爹了啦，我就不走了。”

夏侯逸在门外心道，他真是狡猾，明明知道燕辞不会说。

“爹，我舍不得你。”

凤天歌似是被他吓着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可远离修真界，才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燕辞背着他，送他回到了他的故乡。凤天歌曾隐居多年的地方。凤天歌带他来到一座墓前，墓边的贡品都是新鲜的。凤天歌蹲下，伸出的手轻轻颤抖着抚摸着墓碑，“娘子，我把小燕子带回来了。”

燕辞惊愕道：“母亲分明是埋在洛水河畔……”

“在你离开后，我便用明尘珠保持她身体完好，将她带来了这里。”

合着他每年祭拜的都是空坟……

凤天歌有点怅然的道：“可是你娘大抵不会原谅我了。以后我也没资格和你娘生同衾，死同穴了……”

燕辞不语，心里满是酸楚，随后屈膝在母亲坟前叩首，泪水悄无声息划过脸颊。他从不愿意在父亲面前流泪，便急忙扭头擦去，可却忽的想到父亲已经看不到了，也再不会嘲笑他了。

茅屋里落满了灰尘，水缸也已干涸，燕辞帮他打点好了一切。

临别时，凤天歌摸了摸他的脸庞，“快回去吧，别让肖先生他们担心你。以后的路……爹不能再陪你走了。商枝也不在了，无论如何，要好好照顾自己。”

燕辞瞧着他的目光很复杂，那时他很希望这一切都是一个噩梦，醒来时，商枝在，玲珑在，父亲也安好。他还能和父亲过招切磋，还能像以前一样查案，哪怕处处有老爹的陷阱。

其实，在燕辞最迷惘最无助的时候，他从未怕过。因为凤天歌在他左右，他从心底觉得莫名的踏实。

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儿，便是对他说那些恶毒的诅咒，抛下他一个人离开。不知老爹可否恨过自己。

燕辞对他千叮万嘱道：“切勿再动用元气，记得每日调息，平心静气。我会帮你找消除心魔的方法，”他的泪水登时盈满眼眶，“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好啦，我记得了。小燕子何时也变得像你家先生一样絮叨了。再者说，我早已过百岁了嘛。”

“当然……不够。”

凤天歌心里一恸，他知道，现在燕辞孤身一人，只有他了，便道：“放心吧，爹答应你，即是为了你，也会拼命的活下去。”

“爹。”他欲言又止。

“嗯？”

“你希望紫禁宫为六玄令正名吗？”

凤天歌一怔，苦笑道：“我已经配不上六玄令这个名字了。”

那时，燕辞默默发誓，自己一定会有朝一日要回到紫禁宫，替父亲正名！

燕辞离开了，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直到茅屋前那修长的身影变成了一株灰色。

无论他走多远，父亲都会在这里等他回家。

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孤鹤寒啸，游鸿远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