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见城的大殿内，赤练魔子安静的坐在蒲团上调息，经过顾修缘的指点后，他的魔气已经消除大半，周身的轮廓上莹润出一层淡淡的白光。

突然间，许许多多画面闪过他的脑海，离恨天家眷的惨死，父亲受刑，他为救父亲被阎王强行注入魔气，画面里氤氲开浓郁的鲜血——

他一时气脉紊乱，元气在他体内无法控制的横冲乱撞。赤练魔子咬紧牙关拼命稳住魔气，突然间，谢道年出现在他身后，剑指打在他的督脉上，像过去一样用他自己的力量吸走他的魔气。

只要谢道年在，小虎就会觉得莫名安心。

汗珠吧嗒吧嗒滴落在地上，赤练魔子大口喘息着，猩红的暗影逐渐消退，双眼里的神色变得透亮。

——他想起来，很多很多事情。他开始不明白，觉得匪夷所思。

比如，李义行，知许，明廷，易安，这些已经在很多年前死在他面前的人，为什么他会再次在善见城遇到他们。

“谢三哥，多谢……”

谢道年一怔，因为他有很多年没有听到小虎这么叫自己了，不是不想叫，而是业魔的缘故他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谢道年难掩喜色，扶着他的肩头，“小虎子，你没事了？”

他轻轻点了点头。赤练魔子泪眼朦胧的凝望着他，这么多年，都是他悉心照料他才能活下来，才能和父亲相见，可他记起来了，真正害死父亲的，就是这个他仰慕依恋的谢三哥。

月光洒金深黯的宫殿里，赤练魔子，双臂僵硬的推开了他。谢道年看着他未免有些错愕。

他的桃花眼眸光潋滟，“怎的了？”

赤练的眸光层层冰冷了下来，“李义行和知许他们分明死在我眼前，为何他们会在，善见城。”

谢道年不语，双眼依旧温柔的弯了起来。

赤练扯住了他的衣袖，紧蹙的眉睫抖动着，低吼的声音中有几分愤怒，几分不敢置信的凄楚，“李义行他们是你用来骗红姑娘假造的，是不是！我爹，是你害死的！”

他记得清清楚楚，在闯入阎罗殿时，谢道年就站在阎王的身侧！

谢道年从天眼中看到过，赤练魔子会恢复记忆，会成为他的阻碍之一。可是他一直把他当亲弟弟来疼，他忘不了那个每天都要拉着自己去他家吃饭的小虎子，把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想送给他的小虎子。

他如何下得去手。

或者，他不相信小虎会像那些人一样背叛自己。

月华流淌进轩阔深黯的大殿，勾勒出他冷冽的侧影，“当年我本不想牵连历大伯，倘若不是他一定要保住那些家眷，怎会被擒住！不是我的错！”

赤练闻言，双眸层层冰冷下来，缓缓松开了紧抓他衣袖的手，只剩下仇恨，绝望，不知所措。

谢道年攥住他的手，“小虎，你听三哥说——”

赤练猛地甩开他，“你不仅骗了红儿姐，也骗了尊上！你根本没有想赎罪！”

说罢，他起身打算向外走去，被谢道年叫住了，“你要去哪。”

赤练的眉睫之下覆着一层阴影，“我，绝不允许你害尊上！”

谢道年移形换影出现在他面前，“当初是我救了你！父亲抛弃了你！和整个离恨天！对于他而言，你们所有人的性命加起来，全都比不过一个夫人！事到如今，为何你还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的人是你！”

冷风贯入，将谢道年的长袂吹得飞扬起来，悲恸道：“我护你百年之久，如今你却要弃我而去。”他轻轻扬起长眉，目光苍白，“为了他？”

“为了我爹，和那些因你而死的人！”

“倘若我收手呢！”

赤练魔子的脚步停了下来。身后传来了谢道年的声音，“父亲原谅了我，我不想再添杀戮，求你，成全三哥，可好？”

听到他带着乞求的口吻，赤练心软了。

“三哥做的这些，所有的欺骗，当真只为赎罪，若不是我，单凭蛟娘如何保得住历大伯？若不是我，尊上早已退隐，他会重临九州，从阎罗殿里救出历大伯么？！小虎——我谢道年对苍天厚土起誓，若有一字假，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赤练犹豫了，谢道年向他伸出手，“你还记得么？你睡觉时，总是抓着我的手才安心。来，三哥一起帮你清除最后的魔气。”

赤练瞧了良久，终于——再次握住了他的手。

“你当初为何要做那些事，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