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汲君让斥候退下，拿着帕子，擦拭着剑刃，微微弯起的骨节皓玉般好看，凛冽的寒光映进他深黯的长眸里。

他对旁边的文景道：“听到了？好像本王是个昏君，伤了臣子的心一般。”

文景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您给她施压，恐怕要适得其反。”

“不给她拴上链子，她还不得反了天？”

“一个小饕餮而已，逃不出您的五指山。您很清楚，她绝非是笼子里的金丝雀，而是翱翔于天际的苍鹰。况且，她和无上魔尊夫妻情深，暂时不会背叛离恨天。她也知晓您和魔尊的过往，倘若您一笑泯恩仇，作出不计前嫌的姿态，她将任您差遣。”

这话让龙汲君有些不快，“本王不需要鹰隼，只需要听话的家雀！”

文景恭敬称是。他知道，这不过是龙汲君的气话。

没过多久，龙汲君便道：“传本王命令下去，撤走长生宫的踏雪斥候。”

“遵命。”

文景心想，饕餮真是好大的胆子，她表面上委委屈屈，却有威胁之嫌。

“檀郎？你的小字还真是可爱，同你一点也不像。你倒是像我四叔，总板着脸。不过啊，他就是个武痴，眼神里只有杀气。你却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听你军中的将士讲，他们都很怕你呢。”

“是么，我不知。”

“你的属下都说你一丝不苟，很是严厉，不怒自威。可他们也很喜欢你啊，无论何时，你总会把他们看得比任何事都重要。”

少年时的龙汲君长得白白嫩嫩，面部线条却分明俊朗，目光深沉而坚毅，做起事来雷厉风行一板一眼，很是沉稳，还很节俭，衣服总是缝缝补补又三年，被老帝君器重，收为唯一的亲传弟子。

没事的时候，他就喜欢一个人坐在他的爱宠睚眦兽旁擦拭长剑，要么就是卷起衣袖给睚眦清理毛发。

龙汲君抬头看向躺在树上的明艳娇俏的身影，垂眸道：“同我相处，很无趣吧。”

少女轻盈的笑声就像月光般撒入他的心间，她道：“很有趣啊，尤其是和你一同斩杀妖兽时。总之，你比我认识的某个人好多了，他总在我耳边絮絮叨叨，阴魂不散的。哎呀，不提他了。”

“是与你结亲那人么。”

“什么结亲，我从未同意，是老祖一厢情愿罢了。我说过，我要嫁给喜欢的人！”

他很想开口问她喜欢什么样的人，却始终没有问出来。

她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他每天就在玄策府的山峰上望眼欲穿的等着她。

“怎么啦？我听他们说，你又不高兴啦？看，我给你的睚眦带来了好吃的灵草。”

“多谢。”

她更近的凑过来时，他闻到了她身上与生俱来的香气，那般迷醉。

“别不高兴啦，我给你讲个笑话。有一天~小兔子问小乌龟，要不要出去玩。小乌龟不理她，小兔子很无趣便走了。过了一年后，你猜小乌龟说了什么？”

“我猜不到。”

“小乌龟慢悠悠的说，好——啊——”

看着她笑得花枝乱颤的模样，他看痴了。

蕙质兰心的大家闺秀也好，温婉可人的小家碧玉也罢，可都不敌她这恣意潇洒的笑。

“虽然这是一个很讨厌的人讲的故事，可确实好笑——你怎么不笑？”

他勾勒出一个淡淡的弧度。

“你笑起来很好看啊，以后不要板着个脸了，好似别人欠你八百吊不还一样。——咦？你脸红了？”

龙汲君慌张的背过身，一颗心砰砰乱跳，斩钉截铁矢口否认，“我没有！”

见身后没了声音，他紧张兮兮的转过头，看她难得的低垂着小脸，不开心的样子。他道：“你们又吵架了么。”

她一跃坐在树上，晃悠着双腿，“我才懒得和他吵。”

龙汲君也轻巧一跃，坐在她身边。

“苏苏。”

“怎么啦。”

他突然扳过她的肩头，正色道：“嫁与我为妻。离开他。”

龙汲君不记得后来她说过什么。

他只记得，她答应他，还会来找他玩。

他就这么在玄策府的山巅之上等她，望眼欲穿的等着她，再也没等到她回来。

她好像话本里的仙子一般，未在凡尘留下任何踪迹，便消失无踪了。

百年之后，那个侠骨柔情的少年成为了一代帝王，却再也没等回那个他心尖上的姑娘。

山巅之上，龙汲君负手独立，那只陪伴他百年之久的睚眦兽也战死在鬼域。这里只有它的尸骨。军中明令禁止，除了除夕之夜时，平日不得饮酒。许是思念剜心，他也破了戒。

他仰望天际，暗自道：苏苏，我违背了当初的诺言，没能成为你口中的侠之大者。你是因此才生气，不再理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