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张幻陵是被几个太监放在一块木板上抬进大殿的。跟在后面的张闲陵只能留在外面等着自己的兄长出来。

张幻陵越发瘦削了，道袍里面空空荡荡的。仿佛他如果站起来，道袍直接就会从他身上掉落。

只有那双眼睛还是炯炯有神，如电的目光在张卯的身上一扫而过。

“快给天师赐座！“张卯看见张幻陵进来急忙说道。

几个太监把张幻陵扶到一把椅子上坐下。

“如果不是有急事也不会这么急把天师请来。天师的身体不要急吧？”张卯问道。

张卯渴望长生，所以在大楚国境内大肆修观崇道。可是他今天看见张幻陵就像一般人得病油尽灯枯，而不是像传说中的修道之人要羽化登仙，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陛下是想问长寿的事吧？”张幻陵用低沉的声音问道。

京城里一贯保不住什么秘密。可是奏折才刚刚到京城，他是怎么知道的？真的是未卜先知？

张卯答道：“是啊，奏折里说长寿小师傅现在居然带着饥民在真定、河间一带也闹起来了。”

张幻陵的眼睛变得更亮了。

大楚国饥民造反不断。灾荒之年有时几十万人啸聚山林。可是灾荒一过，不用朝廷征剿饥民自己就返乡消失了。

所以时间长了，朝廷对饥民造反就不太在意了。就是派刘光世这样的将领去讨灭，也是大军一到瞬间土崩瓦解。

看来这一次长寿是在北方闹出名堂了，所以皇上着急了。

“长寿带着饥民烧杀抢掠为祸地方？”张幻陵问道。

张卯的脸阴沉了：“恰恰因为没有，据说长寿小师傅把饥民约束得很好。”

这种回答很诡异。饥民没有烧杀抢掠反而让皇帝不满意了。难道是烧杀抢掠更好？

“蔡攸和陈构的奏折里说长寿小师傅住则与饥民同居，吃则与饥民同食。一身粗布衣服常穿不换。听说他在饥民中很得人心，他是想干什么？是不是要图谋不轨？”张卯问道。

张幻陵脸上的笑容一闪而过。他想说这不就是史书中记载的三皇五帝那些圣君的所为吗？陛下也可以这么做啊。

可是真正的帝王如果不是钟鸣鼎食嫔妃充于后宫，当皇帝还有什么乐趣？

祖龙河发水难道让张卯像大禹一样扛着铲子带着百姓去治水吗？

张幻陵想像着张卯扛着铲子的样子就想笑。

“听说去年流传二八童谣的时候天师就病倒了，当时长寿小师傅他也在场？”张卯阴冷的盯着张幻陵。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这个长寿是不是来争朕的天下的？

“陛下多虑了。长寿今年已经十七岁了，跟童谣怎么相符？况且这种童谣谶语历朝历代都有，不可相信！”张幻陵为长寿辩解道。

张卯听说长寿已经十七岁了，神情就是一松。他最相信这些神谕谶语，无论真的假的都要及时扑灭，不管用什么手段！大楚国天下万万年才好。

既然长寿的年纪已经过了十六岁，自然就不是童谣里说的那个人了。

“如果不是他，那么是谁？”张卯依然不放心的追问道。如果现在张幻陵随便说出一个人来，张卯很可能立刻派人把他抄家灭门！

张幻陵知道今天他如果不给出一个答案就别想在张卯面前过关。皇帝是最忌讳这种朝代更替的谶语的。历史上因为这种事情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现在乌骨新皇继位。贫道算出乌骨人下一代皇帝必是十六岁登基。”张幻陵答道。

听见张幻陵这么说，张卯一下子兴奋的站起来。他其实心里一直隐隐的担心如狼似虎的乌骨人。如果乌骨人皇帝频繁更替不就是内乱的标准吗？这样，乌骨人就无暇南顾了。

人都是这样，听见别人说的话是自己心里希望的就愿意相信。

“朕对祖宗收复燕云十六州的遗愿一直不敢忘记。天师觉得能实现吗？”张卯急切的问道。

张幻陵沉吟半晌才答道：“贫道法力低微算不出来那么多。不过燕京必可得！”

张卯更高兴了。他接着问道：“可是现在燕京城就在长寿小师傅的手里，天师能否写一封书信劝他把燕京府交出来？”

青白王朝的五京里称为南京府的地方就是张卯嘴里的燕京。这是大楚国的燕京府，不是青白王朝的南京府！

“如果他回来，朕马上就让他做白云观观主！”张卯说道。白云观可是京城第一大观，长寿小小年纪就当白云观观主也是一个传奇了。

“还有那个石再亮，朕也会留他在朝廷做官。”张卯接着说道。

“陛下，既然长寿带着饥民四处乞活讨粮。不如就由朝廷给燕京府的百姓一些粮食，这样长寿于情于理都没有话说了。百姓有了吃的就各安生计了。”张幻陵劝道。

“好！只要长寿小师傅把燕京府让出来，朕就给燕京府的百姓送十万石的粮食！普天之下都是朕的子民嘛。”张卯说道。

“陛下有爱民如子之心，燕京府一定可得。”张幻陵答道。

“既然是这样，天师现在就给长寿小师傅写信吧。到时候朕派人和粮食一起送到燕京府。”张卯笑着催促道。

在张卯的示意向，一个太监捧纸，一个太监捧着毛笔和砚台走到张幻陵的面前。

“把纸铺在地上就好。”张幻陵说道。

太监依言把宣纸铺在张幻陵面前的金砖上。

张幻陵吃力的抬起右手拿过毛笔在砚台上沾了沾浑身颤抖的俯身把毛笔按在纸上使出浑身力气在纸上画下一竖。然后他就像是被抽干所有气力似的瘫软在椅子上。

张卯好奇的走下台阶低头看着纸上画的歪歪扭扭的一竖问道：“就是这个？”

张幻陵吃力的点点头没有说话。

“好吧，真过几天就把这，这封信送到燕京府去。”张卯迟疑的说道。

张幻陵被抬出皇宫后，张闲陵急忙走过来问道：“大哥，你的身体还能撑住吗？”

“我撑什么？现在自然有别人来撑！”张幻陵所答非所问的说道。

张幻陵被扶进马车躺下，他仰面喃喃自语道：“原来是建王十五岁要过成人礼了。原来是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