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吃，我再去采点，要是秋天就好了，秋天野果多，现在只有这些叶子。”

赵大雕走出来木屋，外面的风从林间穿过，发出呼呼的声音。

不管怎么样，他一定要把黄豆带出去，交给三哥。

赵大雕一瘸一拐地又去采了一大把叶子，手都被藤蔓拉出了细细的口子。

要是能再找点吃的就好了，当时走的时候也没想起来带点干粮。

自己真是猪脑子，知道嫂子被钱瘸子抓了，就慌了，只想把她救出来了，连个计划都没有。

黄豆躺了一会，觉得人有点冷，小腹阵阵抽痛。

她迷迷糊糊睡着了，她梦见赵大山在找她，站在一片江水里，茫然四顾。

“赵大山，赵大山，我在这里。”黄豆往齐腰深的水里扑去，想扑向赵大山，可是赵大山就好像没有看见她一样，转身往远处走去。

黄豆挣扎着从水里露出头，哪里还有赵大山的身影。准备上岸的黄豆，忽然看见水面上漂过来一个大木盆。盆里一个穿着红衣裳，雪白皮肤，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孩子，长大手喊着：“妈妈，妈妈……”

黄豆被他的哭声叫的心疼不已，她想伸手去抱他，腹中一阵翻江倒海的绞痛，疼的她头皮发麻，浑身直打哆嗦，整个人都战栗起来。

身下只觉得哗啦一阵如泉涌，一股热流淌了出来。黄豆无意识地抓住身边的草席，紧紧抓住，好像有什么东西滑出了她的体内。

她想，我可能要死在这里了！

赵大雕在附近转了一圈，以前他跟着家里哥哥们进过山。知道一些常识，看着四周都是一模一样的景色，一片树林，遮天蔽日，哪里能看见路。

算了，还是直接走吧，走到哪算哪。

一直在这里待下去也不是事情，既然能有猎人的木屋，那么肯定能有村庄。顺着溪流往下走，总是没错的。

强撑着挪动着已经麻木的双腿，赵大雕还没走到木屋，只觉得头晕目眩，一下就摔倒在草丛里。

风从他身边穿过，赵大雕翻了个身，仰面朝天。投过树的缝隙，可以看见蓝天白云，这是一个晴朗的天。阳光从树叶间照了进来，照在赵大雕的脸上，暖暖的软软的，他真想就这样一睡不醒。

躺了一会，赵大雕越来越不想起来，他想到小的时候，他跟着几个哥哥后面玩。大伯打了猎物回来给他带糖果，兄弟八个，他最小，大家都宠他。

他还想起大伯死的时候，爹娘晚上偷偷议论，谁都不愿意养赵大山和赵大川，还有个赔钱货赵小雨。那时候他不懂，爹娘说什么就信什么，他是真的以为家里如果养着三哥他们，他就会饿死。

他还想起初见黄豆的时候，她长的真漂亮，是他喜欢的那种女孩。他还想过，如果他能娶到这样的媳妇，他一定对她好，捧在手心里的宠。

可她，是他的三嫂。

黄豆……他不能躺着，他得带她离开这里，把她交给三哥。三哥比他强，有本事，只有三哥才是真正能保护她的男人。

想到这里，赵大雕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强烈的刺痛一下让他脑子清明起来。他翻个身，爬了起来，柱着棍子往木屋走。

三嫂，我一定要带你回去。

一进门，他就闻到浓烈的血腥味，再看地上，黄豆已经滚到了一边。而之前黄豆睡过的草席上则遗留一大滩红色的血迹。

“怎么了？”赵大雕扑了过去，一把抱起黄豆：“三嫂，你怎么了？”

“三嫂，你醒醒。”赵大雕用力晃了晃黄豆。

怀里的黄豆就像一个破败的娃娃，软软躺在赵大雕的怀里，一动不动。

“三嫂……”赵大雕觉得天都塌了，怎么会有这么多血，他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泪水一滴一滴打在黄豆的脸上，黄豆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赵大雕：“我死了吗？”

“胡说八道。”赵大雕看见黄豆醒来，欣喜若狂：“呸呸，百无禁忌。”说着，还往地上吐了两口吐沫。

“八弟。”黄豆伸出手，放在赵大雕的胳膊：“我觉得，我不是月信，我应该是小产了，孩子没了。”

看向地上那一摊血迹，赵大雕又看向面色苍白，泪流满面的黄豆，如果这是真的……对于几年无所出的三哥三嫂来说，这意味着什么，他不敢想象赵大山知道这个消息会怎么样。

赵大雕抖着手把黄豆搂到怀里：“没事，没事，我们出去，找大夫。一定没事的……我们现在就走。”赵大雕想把黄豆抱起，准备扶她坐起来。可是还没有松手，黄豆就一路滑了下去，她已经虚弱的坐都坐不住了。

火堆扑灭，赵大雕背着黄豆走出了木屋，他看向四周，到处是树林，该往哪里走？

“八弟，天快黑了，我们还是等天亮吧。”

“不不不，现在就要出去，三嫂，你相信我，我一定能送你出去。”

“赵大雕，可是我想再睡一会再走。”

“你趴在我肩膀上睡觉，是一样的，等你醒了，我们就出去了。”

“你能找到路吗？”黄豆无力地趴在赵大雕肩头问。

“当然能，你看树，南侧的枝叶茂盛，北侧的则稀疏。如果有岩石，有青苔的就是北，就这样走，一定可以走出去。”

“嗯，好。”

赵大雕抬起头看向头顶的树林，他的眼睛越发模糊，已经分不清那边树叶茂盛那边树叶稀疏了。

——————

钱瘸子没有死，他另一条完好的腿又被赵大山摔断了。

钱家船上的副管事和掌舵的，提好裤子跑出来一看是钱瘸子，都傻眼了，连忙手忙脚乱想去扶钱瘸子，又准备喊人去找大夫。

赵大山从楼上走下楼，一脚踏在钱瘸子刚断的腿上，只听见他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了百花楼。

“你说，你把豆豆弄哪里去了？”

钱瘸子恨不得此刻就死过去才好，他连装晕都不敢，只能颤巍巍地趴在地上苟延残喘。

“说。”随着赵大山的一声说，他的脚又重重的在钱瘸子的腿上碾了一下，钱瘸子只来得及惨叫半声，晕过去了。

赵大山站在灯火通明的院落里，四周的房间里伸出一个一个脑袋，看着眼前的情景瑟瑟发抖。

马文从附近房间端来一盆水，兜头给钱瘸子浇了下去，钱瘸子又哼哼唧唧醒了过来。

“现在能说了吗？”赵大山蹲下身子，伸手托住钱瘸子的脸。

“她……被赵大雕……带走了，不信……你问船上的伙计。”钱瘸子指着旁边站着的副管事和舵手。

“是是是……不不不……赵大雕偷了药材跑了，钱管事是这么说的，别的我们也不知道。你可以去船上问问伙计，他们清楚点。”副管事边说边看着瘫在泥地里的钱瘸子，心里一阵欢喜一阵害怕。

“什么时候跑的？在哪里跑的？”

“昨天半天，就听见钱管事说赵大雕跑了，具体的，我们真不知道。得问那些伙计，他们昨天还出去找了。”副管事越说抖得越厉害，他看着瘫软在地上的钱管事，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赵大山带着一行人离开百花园，钱瘸子才被请来的大夫抬进屋里去。

问清楚了赵大雕离开的方向，赵大山连夜带船又往回开。

就往黑黝黝的山林冲去，被马文死死拦住：“现在不能进，现在进不但找不到人，还很可能破坏了他们留下来的痕迹，要等天亮。”

等天亮，赵大山心急如焚，仰望天空，他希望时间过得再快点，再快点。等到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赵大山带着十几个人进了山林，排开搜索。

赵大雕的腿其实已经不能走路了，他还是坚持把黄豆背在背上，柱着一根木棍往下游走。

“三嫂，你说我们能走出去吗？”

“能吧。”黄豆把头靠在赵大雕的后背上，这么宽阔的背真像赵大山。

“三嫂，其实，我已经走不动了。”赵大雕扶着一旁粗壮的树干，看着前面的树丛重影叠叠。

“那我们就不走了，歇会。”

赵大雕靠着一颗大树轻轻蹲了下来，慢慢把黄豆顺着树干放下，等黄豆坐稳当了，他再一屁股坐到地上。黄豆依靠着大树，而他就如一座大山一样挡在黄豆面前。

“赵大雕，你会唱歌吗？”

“不会，你会吗？”

“会呀，我会唱小星星，我唱给你听啊。”

“好……”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头都是小星星……

赵大雕，我唱的歌好听吗？”

“好听。”

“赵大雕，大山哥会找到我们吗？”

“会，三哥一定会来找我们的……”

“赵大雕，你想家吗？我想家了，我有一个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黄豆看着遮挡在面前的身影，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

“赵大雕，你冷不冷？我有点冷了。”

“赵大雕，你饿不饿，我有点饿了。”

“赵大雕，我想吃烤鱼，你去抓一条鱼来烤好吧。”

“赵大雕，你说话呀，我好像听见大山哥的声音了。”

“赵大雕…………”

风从林隙间吹过，好像有人在哀鸣，好像有人在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