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昭鸾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却一直低着头看向自己的脚尖。只是待她说完，主位上却始终没有动静，好像气氛在此刻凝结，一切都等着有人来将它打破。

良久，主位上的男人才开口，“这便是虞大人的千金？”

叶廷南天生是慵懒的嗓音，仿佛是因为对一切都习惯性的掌控，所以总是不急不缓。

可虞老爷却听得诚惶诚恐。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恭亲王，却是他第一次隔得如此近的面见恭亲王，虽说他在朝中也见过皇帝和太子的，但都不如这位王爷的身份令人畏惧。他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脸上堆了笑才敢回答，声音还打着颤，“回王爷，正是。小女乃家中庶生的，名不经传。”

“此话差异。”叶廷南却轻笑，扭头看向一旁的姚邡，笑容可掬，“怎么说也是姚大公子精挑细选的，说名不经传，虞大人怕是埋没了自家娇女。”

未曾想叶廷南会如此夸赞，虞老爷连忙谢恩似的回答，“王爷过誉，王爷过誉！”

不过一旁的姚邡却并未因叶廷南的夸赞而喜悦，脸上仍是不咸不淡的神色。

而这些话传进虞昭鸾的耳朵，她倒是留了心在意。难怪叶廷南要见她，大抵是虞老爷今日一门心思想见上姚邡道歉，顺便再为她的亲事商谈，这一幕被叶廷南看在眼里，不说在意也得留几分心思，更何况姚邡席位就在眼前，虞老爷这么招人显眼的举动，无一不落在叶廷南眼中。他本在先前就对虞昭鸾生疑，现在无非是想看看到底符不符合他心中所想。

只是叶廷南心喜招摇，这般将她单独喊至阶前问话，只怕身后那一帮幕僚都跟着眼红。而她最担心的，莫过于叶廷南身边那位墨绿身影。薛永淑最好没空关心她这个庶女，否则这位侧妃的手段，她实在没空领教。

叶廷南又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绕了绕手中的酒杯，“可是叫昭鸾？”

见叶廷南问话，虞老爷赶紧回答，一脸的谄媚，“是是是，是叫昭鸾。”

然而叶廷南却没那么好应付，凤眸骤然一冷，声音都跟着失了兴致，“虞大人，本王是在问你吗？”

虞老爷当下一个躬身，额间的汗冒的更凶，“不不不......”

又赶紧推了推正在发愣的虞昭鸾，暗想这下可完了，他行迹官场多年，却始终猜不透这位王爷的喜怒，这宴席还未开场就惹了不痛快，只怕日后他为官的日子可就到头了。

“回王爷，是。”正在此刻，虞昭鸾终于开口，她才懒得搭理虞老爷的惊慌，反倒语气沉稳，“臣女名昭鸾。”

“哦？”听到想听的声音，叶廷南一下又笑得开怀，“娉婷昭昭，飞鸾志遥，虞小姐好名字！”

虽是夸赞之词，虞昭鸾听来却是一阵烦躁，叶廷南是惯好美色，言辞总是轻佻无比，明明是解词，却说得十分暧昧，兴许是碍于薛永淑在场，否则只怕比上次在醉香楼调戏她还要狂放。

强按下心中不悦，虞昭鸾又颔首，声音轻细，却带着一股幽幽的甜腻，“谢王爷夸奖。此乃家父赐名，庶女蒙恩罢了。”

其实虞昭鸾一早知晓，她的姓名并非虞老爷所赐。当年她随宋嬷嬷入府，除了身上佩戴的那枚玉佩，身上再无其他傍身的物什。宋嬷嬷说了，她名为昭鸾，昭昭思慕，凤鸾和鸣。虽不知道谁和谁和鸣，可总归不会是她娘亲和虞老爷，否则过去这么久，也不见得虞老爷站出来为她娘亲打抱一句不平。人人都是说她娘亲是贱妾，是不入流的乐女出身，可是她到底为何在外流离三年才被宋嬷嬷硬带入府中，她实在无从知晓这背后的秘密。

她这么说，无非是给虞老爷一个面子罢了。总归是有养育之恩，她再狠毒，前世她被叶廷南设计入狱时，虞氏至少还在背后为她所用，她是明白人，睚眦必报的把戏，得去找那些真正害她死无葬身之地的人清算。

“抬起头来。”叶廷南又开口，依旧平稳的语调，却无不透露贪心的欲望。

虞昭鸾闻言，轻轻吸了口气，缓缓将整张脸抬了起来。

她知道叶廷南在试探什么。所以那一瞬间，四目相对，她眼中行遍万千情绪。错愕的，惊慌的，再到奇怪的，疑惑的，最后化为平静，伴着她原本垂完泪而更显娇柔的媚眼，生生闯入叶廷南沉静的眼中。

此刻叶廷南是狼，而她是羊。既然作羊，那她就得装的无害。

虞昭鸾自认为这番神情的转换，她拿捏得相当妥当，否则这出戏早已被她演完，叶廷南也早识破她的伎俩。索性不加言语，她只是愣愣地看向叶廷南，等待下文。

许是将那层迷惑而复杂的情绪收进眼底，叶廷南的视线又触及那层碍眼的面纱，回想起那夜所见的面容，他眉峰不禁一挑。却不等多问，只吩咐道，“来人，赐座！”

众人惊讶之际，奴仆已按吩咐添了份席位。而这份席位不偏不倚，正在公主叶元瑾身旁。

“这......”虞老爷才是最后反应过来的，怎么恭亲王就突然赐座了？

虞昭鸾也不曾想，叶廷南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着实让人意想不到。这不，她一介庶女，还是即将被送出去陪葬的祭品，如今倒有资格被他这个王爷赐座了。

“虞小姐既是姚府的贵客，本王怎可怠慢？”叶廷南端了端手中美酒，一杯入喉，辛涩之味好似眼前这位令人捉摸不透的小丫头。

既是他命姚邡挑中的人，那他可得继续留心查看着。太远了不好，他懒得伸手，太近又容易被揣测，他外表张扬，实则谨慎，近身之人都是精挑细选，好不容易出现一个他感兴趣的人，他可不能这么轻易就放手了。那夜醉香楼一见，他差人搜遍上京却毫无音讯，看来此女的确不简单啊。

虞昭鸾仍旧一脸疑惑，看了眼虞老爷，又有些迟疑地回答，“谢.....谢王爷赐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