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宋
作者:迷惘的小羊羔 | 分类:历史 | 字数:20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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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不毛之地
纣,是大商国末代君主子辛的谥号,《封神演义》里叫他纣王。
实际上商的历任最高领导人谥号都是帝某某,比如帝武丁、帝武乙,名字用的都是天干,所以纣的真名其实是子受,谥辛,连起来就是子受辛。
纣是受的谐音,“残义损善曰纣”,这个字是周武王奉送的,不是什么好词。
殷商遗民是不承认“纣”这个谥号的,依然尊称“帝辛”。
周朝时的宋国是殷商后裔,其中的文人曾做了首名为《玄鸟》的诗纪念帝辛,诗中有句“武王靡不胜”,歌颂的可不是周武王,而是子受辛的文治武功。
从这点可发现若干可疑之处,商已被周颠覆,殷商遗民却还公然怀念先朝先帝,好大的胆子。
这与纣王他哥、宋国的立国者微子对待新政权的姿态迥异——当时周武王攻进朝歌,微子可是光着膀子,把自己绑起来,牵牛把茅跪着迎接的。
自己的国亡了,自己的亲弟弟自焚了,这时候的微子却对“敌人”,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简直就是个“商奸”嘛,然而历史就是如此吊诡,这个样子的微子,竟和箕子、比干并列,被誉为“三仁”。
《史记》中记载的纣是绝对的暴君,酒池、肉林、炮烙、鹿台,完全是夏桀的翻版,妲己完全是妺喜的翻版,非常没有创意。
不过司马迁的文笔很好,以绚烂的文学语言描述了商纣妲己的荒淫,男女裸体穿梭于酒池肉林之间,就跟他亲眼得见似的。所以说司马迁首先是一位杰出的小说家,其次才是历史学家。
《封神演义》里的纣王和妲己更没法看了,后者干脆成了狐狸精,与另一位幻化成美姬的雉鸡精魅惑纣王,事迹计有:挖比干的心脏,看看有几个窍;把孕妇的肚子剖开,研究胎儿的发育情况;把在冰面上走过的人抓来剁脚,研究他们为什么不怕冷;此外还炮烙了一堆忠心耿耿的文臣武将等等。
多年以后,贾谊写宋康王,就是宋王偃自己的前身,“剖伛者之背,折朝涉之胫”,几乎如出一辙!
从桀到纣再到宋康王,暴君之暴行全无花样,连改都懒得改。
再看看夸宋康王的,“面有神光,力能屈伸铁钩”,直接复制的桀纣,都是力大无比的超人。此人被妖魔化的原因不复杂,那时的宋就是微子找姬发讨来的封地,宋康王就是纣的后裔,血统也是罪名之一。
可是商纣既然那么残暴,却没杀姬昌,实在是匪夷所思。
传说中的佞臣费仲,曾力谏商纣杀掉姬昌免除后患,可纣却表扬姬昌仁义,“诛之不可”,愣是留了他一条命。《韩非子》里就是这么写的,那么该信谁呢?
信这个——成王败寇的定律干古不变,新政权妖魔化旧政权的伎俩千古不变,史家由胜利者书写千古不变。
孔子的高足子贡早就指出——“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
既然已经失去政权,就视如屎盆子,如你所知,屎盆子这种东西,已经很脏了,再弄脏一些也无所谓。
郭沫若曾写过一篇《替殷纣王翻案》的文章,认为商纣征讨东夷有功,促进了民族融合和先进文化向蛮荒之地的传播,并赠其“伟人”的“谥号”。
明白了,抹黑和翻案,这两种态度,就是中国人几千年来对待历史的态度。至于是抹黑还是翻案,视时任统治者的需求而定。
“寡人此番前来郢都,朝见楚王,除了向你谢罪之外,寡人更希望能得到楚国的帮助,与我宋国一道出兵灭了残暴的越国!”
狐狸尾巴,藏不住的了吧?
楚王熊槐会心地一笑,说道:“宋王啊,你说得道多助,你得道了,是在寻求我大楚国的帮助吗?”
宋王偃直言不讳地道:“然也!寡人欲灭越以绝后顾之忧,难道楚王就没有灭亡越国之心吗?”
熊槐摆了摆手道:“越国可不是这么好灭掉的。我们楚国接连不断地攻伐越国,都已经捣破其都城会稽,占据了其一半以上的疆土,可是最后功败垂成,还是被越王无疆成功复国了!越国不好灭啊,宋王,我楚国兴师动众地伐越,连他们的都城会稽都攻破了,却都没能灭越,不知道以宋国这一国之力可灭越乎?”
“自然不行。”宋王偃颔首道,“故而求助于楚国。今日之越国,乃是自越王勾践称霸天下以来最弱的越国!楚越广陵之战后,越国的国势日颓,一蹶不振,现在灭越,乃是天赐之良机。”
“上一次楚国大举进攻越国,一无所得,还让无疆成功复国了,那是因为越王无疆在越国的臣民的心中依旧有着不低的威望,但是如今,越国的对外战争屡战屡败,牺牲了这么多的将士,耗费了这么多的钱粮却一无所得!无疆的威望已经跌落了谷底。”
宋王偃声情并茂地道:“越国的黎庶现在是怨声载道!无疆为越王,不思如何去好好的治理,反而穷兵黩武,屡屡进攻我宋楚两国,败而战,战而败,弄得越国举国上下天怒人怨,十室九空!”
“我宋楚两国联军,越国拿什么来阻挡?无疆失道,失道寡助,现在他们越国已经是孤立无援的境地了,他的臣民不会同仇敌忾,不会尽心竭力地保卫自己的国家,护着无疆这个残暴无道的君主。楚王,你说现在不是一举灭掉越国的大好时机吗?”
时机已经成熟了。楚王熊槐心里跟明镜似的,不过他没说话,下首的令尹昭阳缓缓地站了起来,老神自在地道:“宋王,灭越之事可不简单,牵涉到国家各方面的利益,息息相关。自三家分晋,田氏代齐,天下进入大争之世后,便很少有灭国之战了!”
“越国虽然已经衰落下来,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越国好似一头受伤的老虎,还有放手一搏之力。且不说民心所向,越国的山川河泽,毒虫瘴气便足以让人望而却步!越国有地利,而失人和,我楚宋联军有人和而无地利,胜算乃是五五之分,越国恐怕很难就此灭亡啊!”
宋王偃昂着头说道:“这是你们楚国的顾虑吗?不足为虑也!成大事者,不可优柔寡断也!楚王,有五成的胜算便足够了,我宋国几次面临灭国之难,几乎毫无胜算,可是寡人退却了吗?没有,人定胜天啊楚王!若是连最基本的一点努力都没有去做,你还奢望能成就什么皇图霸业?”
熊槐微微颔首,令尹昭阳皱着眉头道:“宋王,不知道你打算如何灭掉越国?”
看见昭阳的口风一松,宋王偃心里庆幸不已,继而侃侃而谈地道:“此番,乃是灭国之战,寡人欲出动十五万锐士从吴郡出发,出姑苏,经过邗沟,水陆并进,先攻克越国的朱方城,以此为根据地,步步推进,捣破越国的都城会稽,迫杀越王无疆!”
想得倒美。昭阳嗤笑了一声道:“宋国的水师可利乎?越国的战船之利天下闻名,宋王的大军水陆并进,就不怕越人的舟师趁机偷袭你们的大后方吗?”
“寡人有五万虎贲屯于朱方,何惧之有?”
“越国有地利,可负隅顽抗,宋军在占据朱方城之后南下灭越,若是越王无疆依靠越国独特的山川河泽,复杂的地形,游击于宋军,又当如何?”
“一鼓作气,直下会稽!”宋王偃打手一挥道,“寡人不惧越人之游击,怕的还是越王无疆依托坚城,负隅顽抗。”
令尹昭阳又道:“那么越国的气候不一样,山川河泽,遍布瘴气、毒虫,我们楚人是南方人尚且水土不服,不适应在越地作战,何况是为中原人的宋人乎?若是军中爆发大瘟疫,宋王又要如何应对呢?”
“为了灭越,寡人已经发布了招募令,招揽了大量的医者,他们会随军出征,一旦将士们水土不服,发生了瘟疫也好救治。”
闻言,昭阳微微颔首道:“宋王想的倒是周全。我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联军灭越之后,越国之城池土地,宋国几何?楚国几何?”
宋王偃这一回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故作为难的样子,最后又瞥了楚王熊槐一眼,说道:“我宋国出动水陆大军十五万,不知道楚国打算出兵多少?”
听到这话,楚王与昭阳对视了一眼,熊槐咳嗽了两声,说道:“不少于十五万。”
宋国既然能动辄十五万军队进攻越国,那么楚国的国力更为雄厚,自然不遑多让。
宋王偃闻言,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宋楚两国联军三十万,正合适,不如平分越地如何?”
楚王有些不悦地道:“如何平分?”
“以恒水为界,南面归属楚国,北面归属宋国。”
昭阳当即站了出来,斥责道:“宋王以为我们楚国人好糊弄吗?恒水以南的越国疆土是什么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城池不过二三十座,还都是下等城邑,中等城邑只有两三座,民不过四十万,而且那里是百越各部族的栖息之地,百越之地,那是真正的化外不毛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