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念头一旦滋生，就像是人类的生存本能一样，强烈，震荡，雪崩似的情感铺天盖地的涌来，在身体内部不断的轰鸣回响。

小肖策在苏糖怀里给了自己最后的时间。

十分钟。

然后，十分钟过去，他迟疑了。

他想要更多的时间。

小肖策情不自禁的放轻了呼吸。

他从没有这样强烈奢求过，希望自己是一个真正的人，只有这样，才能和这个人生活在同一个世界。

不，他是鸟就好了，有了翅膀，或许就能从这个深不见底的黑暗里飞出去，飞进她所在的世界。

哪怕撞进那个世界的时候，撞的头破血流，支离破碎。

他也还是想要过去。

“姐姐，你……你什么时候走啊？”小肖策下意识的搂紧苏糖，小心翼翼的仰头看着她。

苏糖没有立刻回答。

她往教室门口的位置看了一眼，语气冷漠平静，“很快。”

小肖策的呼吸骤停，汹涌而来的浪潮将他淹没，身体僵硬的无法动弹，连说话的声音都像是被黑暗里未知的怪物给夺走了。

他想，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东西大概都是有保质期的。

而他的保质期，似乎就是今天晚上。

小肖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能点头，眼睛红红的，差点又哭出来，“嗯，那，那我和你一起出去，好不好？”

苏糖有些沉默，“确定，想好了？”

小肖策怕自己后悔，也想给自己勇气，壮胆似得喊了出来，“确定！”

苏糖摩挲着他柔软的发丝，说：“好。”

小肖策乖巧的蹭了蹭她的手心，“姐姐，摸摸头。”

苏糖揉了揉他的脑袋。

小肖策觉得不够，永远都不会够，孩子气的说：“不够，还要摸，要……要摸好久好久才够。”

苏糖眯了一下眼睛，嘴唇紧紧抿起，“嗯。”

过了片刻，小肖策深呼了一口气，凑到苏糖耳边，声音很小，似乎还有点儿发抖，“姐……姐姐，我们出去吧。”

苏糖应了一声，从椅子上起来，将小肖策放在地上。

似乎是害怕她随时会消失，小肖策赶紧抓住她的手。

小孩子的手很小，很软，只能抓住她的两根手指，但即使这样，他也抓得很紧很紧。

苏糖随他抓着，没有抽出手，只是淡淡地说：“走吧。”

小肖策两只手都紧紧的抓住苏糖的手，身体靠近她，异常乖巧地说：“好，我跟你走。”

苏糖带着他走了几步，想起一件事，说：“你能看见吗？”

小肖策说：“我不知道哎，我出现的时候就在这里，周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我也不敢出去，总觉得出去会发生什么坏事，很害怕。”

苏糖脚步顿了一下，说：“肖策，你知道和我出去，会发生什么吗？”

小肖策寻着声音，仰头看向某个地方，他有些紧张的咬着嘴唇说：“我，我知道。”

苏糖：“真的知道，说出来。”

小肖策依偎着苏糖，“会……会消失，我会消失。”

他鼓足了勇气，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姐姐，我是因为长大后的我来到这里才会出现，我早就想到了，他离开，我就会消失。”

苏糖被小肖策紧抓住的手蜷曲了一下，她准备停下，旁边的小孩却拉着她继续往教室门口的地方走。

速度很慢，很慢很慢，就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无息，没有鲜血的凌迟。

“我知道，你和他已经找到了离开这里的方法，就算我现在不出去，很快也会消失。”

黑暗里有细细索索的声音，是那些黑影跟着他们一起从黑暗里，一步一步走出去的声音，

“你们出去之后不要吵架啊，要好好的，他要是欺负你，你就不要理他了。”

小肖策的声音像是一颗软糖，软软的，甜甜的，在深不可测的黑暗里被放慢拉长，似乎连黑暗都变得温软甜美起来。

“还有啊，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一个坏蛋？我只记得自己好害怕好害怕，好像还有哭声，好多人在哭……”

苏糖走到教室门口，身后又甜又软的声音瞬间截然而止。

她回过头，身后什么都没有。

她动了动刚才还被紧紧抓住的手，手指间空荡荡的。

苏糖原地愣了好一会儿，视线落到眼前那间永远笼罩着黑暗的教室，她知道，她就算进去，也什么都没有了。

那个叫她姐姐的孩子已经消失了。

猝不及防，甚至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完。

连再见都没说出口。

这一瞬间，苏糖心里焦躁起来，喉咙很干，有些涩，像是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与此同时。

高三（2）班的教室。

肖策倚在走廊的栏杆边，很懒散的举起手机拍摄着眼前的场景，出现在他手机里的东西，是安瑶的影子，它从教室里走了出来。

它的脸上似乎有一丝茫然的情绪，并不是那种空洞洞的呆滞，而是迷茫。

纪雪站在影子的后面，自然也被拍进了录像里面。

她看到肖策在拍视频，觉得这位爷真的是又骚又浪，大晚上的，他这是在拍自制鬼片吗？

不过纪雪有点好奇，安瑶的影子在手机镜头里是什么样子，还是说镜头里面什么都没有，就像灵异电影里面一样，这种东西照不下来。

可能是真的和这个东西熟了，纪雪现在没有在怕的，直接穿过它，走到肖策面前，声音还有点小激动，“肖爷肖爷！让我看看你拍了啥？”

肖策结束了录像，不紧不慢地回答说：“也没拍什么，拍了个午夜医生。”

纪雪：“……”我怀疑你在内涵我，可是我打不过你，我只能装傻逼。

她从肖爷手里接过手机，找到最新的录像打开，视频里安瑶的影子拍的还挺清晰的，如果放到微博上去，估计能吓坏一堆人。

因为真的很恐怖，在午夜十二点的校园里，学生教室门口站着这么个黑漆漆黏糊糊的玩意儿，能不吓人吗？

纪雪在看到自己出现之后，就直接关上了手机，准备还回去。

抬头的瞬间，她发现一贯慵懒痞气的肖策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得面无表情，少年略显稚嫩的面容上仿佛覆盖了一层寒冰，薄唇冷漠的抿起。

周围的光束缭绕在周围，此时的肖策就像是一尊精雕细琢的艺术品，美丽，精致，漂亮的不可方物，除了冷漠麻木之外，只剩下让人毛骨悚然的危险感。

太可怕了。

纪雪下意识就想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