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对，孰是孰非，那些人所贪求的怕是只剩利益了。

祁慕白缓缓松了紧握的手，可胸腔里仍旧充盈着愤懑和无奈。

宫九栾把头转向他，一向淡漠的看不出情绪的灰眸突然迸出了点什么来，“可殿下别忘了，南朝姓的是祁，皇上还在京都高高在上的坐着，眼下儒家纵横，百姓拥护正统，这个正统在您和陛下那根深蒂固的长着，皇室的威仪无可撼动，这还没到改朝换代的危难之际，我会扶植您，直到山河盛世国泰民安。”

瞳孔骤缩，祁慕白浑身打了个颤，朝宫九栾看过去时恰好对上她那双涟漪的眼睛，第一次，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除了淡漠和深不可测以外的东西，那是一种熠熠生辉的光彩，透着刚强和倔强，还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偏执，其间风采绝伦摄人心神。

好熟悉。

“先生你……”迟疑了片刻，祁慕白还是压不住突然冒出的疑惑。

“殿下好生歇息吧，明日动身去潭云郡。”宫九栾不想和他继续下去，打断了他的话后那双眼睛又成了烟雾袅袅的朦胧。

祁慕白目送宫九栾转身离开，本来涌到喉间的话又咽了回去。

先生你当真未见过那位吗。

回到房间的宫九栾没有让沈春风和言和跟随，她合上房门的那一瞬间脸变得煞白，越来越接近她父亲的祭日了，那股子悲怆和怨恨在不受控制地爆发，复仇的念头越烧越旺。

可她必须沉住气！

为了诛佞臣，为了护山河。

为了楼家百余口性命的冤屈，也为了镇国公满门兵将的枉死！

良久，宫九栾才从令人窒息的心悸里挣脱出来，骨节分明内布薄茧的手覆上烟灰色的眼，她自言自语道：“差点忘了，楼若疏五年前就死了，我是宫九栾呢。”

还没到潭云郡的地界儿，宫九栾他们就已经感受到了一种荒凉的气氛，一眼望去路上几乎全是饥肠辘辘的百姓，甚至有的已经没了性命。

宫九栾轻微的叹了口气，在心里暗道了声作孽。

许春风瞥了自家先生一眼，她从眼前女子的身上寻到了丝悲悯。

“先生总是这样，表面上永远都挂着清冷疏离的笑，但楼家流传下来的敦厚却在她的骨血里根深蒂固。”她想。

身边走过一个骨瘦如柴的跛脚老人，老人脚步虚浮，一个踉跄险些栽倒，祁慕白实在是看不过去，伸手扶了一把。老人瞧见眼前这位衣着不凡布满沟壑的脸上立刻显出惶恐，一时间竟惊吓的说不出话来。

祁慕白从身上摸出点余粮递过去，老人呆愣愣的没有反应，他一个不耐直接把吃食塞到了老人手里。

“我这儿还有点吃的老人家先拿着。”祁慕白说。

此时他才反应过来慌忙抱住那方小小的布包，像是怀揣着什么稀世珍宝，“谢谢公子，谢谢公子，您可真是贵人呐。”

祁慕白问：“你们这般境地，官府难道就不管吗？”

老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苦笑一声，回道：“公子不知啊，官府哪有空管我们，都忙着抢朝廷分下来的赈灾款呢。听说这次朝廷拨了不少钱，去的晚了就捞不着油水了。”

……

送走了老人，祁慕白疑惑地看向宫九栾，“皇兄传了信过来也是刚得知此事，底下有人瞒的这般紧实怎么可能会有钱拨下来？”

宫九栾嗤笑一声，然后回他：“这钱指定是拨下来了，只不过皇上不知道罢了，殿下不记得户部尚书是怎么来的了吗？”

户部尚书李显光是陆域明的门生。

祁慕白想起来了，想起来后就恨得牙根痒痒。

“蛀虫！”他骂道。

说话的功夫他们已经走到了城门口处，城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都是等待出城的人，宫九栾叫住正要过去的祁慕白，她指着他的腰间玉佩，开口就是玩味。

“殿下打算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进去？”

祁慕白一愣，顺着她的手低头看了腰间，思量了下摘下了自己的玉佩又环顾了遍身直到找不出带有身份象征的物件儿。

“这样呢先生？”

宫九栾点点头。

“您也是打算……这样吗？”

宫先生的眼睛未免扎眼了点，他刚要提醒就看见言和往宫九栾的眼睛上滴了点什么，她眨眨眼那双灰色的眸子就消失不见。

变黑了！祁慕白眼睛骤缩，深感神奇。

黑眸的宫先生丢了一点不食烟火的冰冷气息，似乎不再那么让人难以捉摸，他一直感觉高岭之花般的宫九栾清贵的就连自己也望尘莫及，现在这么看来却是灵气倍增。

“您平常为何不滴这个东西？”那样就不显得吓人了，虽然宫九栾的皮囊天下无双。

宫九栾不理他，径直约过他往前走，言和知道祁慕白的意思，走过去的时候相当利落的翻了个白眼，“我们先生不屑遮掩。”

“……”

进了城门，因为几人气度不凡就被人接二连三的偷瞄。

许春风开玩笑说：“我们先生的容色总能轻而易举的就成焦点。”

宫九栾竟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不过她还是似笑非笑的说：“小春风这么说是嘲讽你家先生绣花枕头吗？”

许春风连忙摆手，说：“您怎么这么喜欢断章取义啊，我哪有这个意思，您要是再绣花枕头那旁人岂不是连绣草麻袋都算不上了。”

宫九栾骄矜地笑，透着傲气和满意。

祁慕白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他第一次瞧见惊才绝艳清贵孤高的宫九栾宫先生露出这种得意的神色，着实让他大跌眼镜，不过许春风说的确实贴切，他找不到可以反驳的东西。

几人找到一家客栈，刚一进去就收获了满堂的视线，言和不喜皱了皱白皙的额头，许春风拉住他手底下一个暗劲就将他推到了宫九栾身侧，言和接收到宫九栾的视线后立即就老实地松开了袖子里攥着的粉末。

直到他们走到店家跟前，看傻了的老板才如梦初醒，原来这世上真有长成神仙的人物！

老板：“几位要住店吗？”

许春风：“有院子吗？”

老板：“有，有，就在后面，干净又清净。”

许春风放了锭银子在桌子上，随后便示意老板带路，这老板收了银子，掂了掂分量还不轻立马眉开眼笑的领人过去，短短的几步路他总想着和面前这位活神仙搭句话，可言和阴冷的目光愣是让他一眼都不敢看向宫九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