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湘湘算不上真正的佛修，她能够练出坐禅之相，悟性是一方面，更多是有赖于蛋蛋十彩神光的帮助，让她以最直观的形式触及了佛修的本源力量，这就好比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世界，刚出发就赢在了起跑线上。

但是，凡事有利有弊。

根基不扎实，好比无根的浮萍，徒有其表，好看却一则就断，这是林湘湘坐禅之相最大的问题，也是符隐灵极力反对她净化和超度怨灵的主要原因。

克制和灭杀，可以凭借蛮力将怨灵打散、湮灭，只要力量足够，他们就能破开黑洞空间，至于破开黑洞空间之后，逃散出去的怨灵会如何，这并不在符隐灵的考虑范围内。

净化和超度却不同。

净化和超度，需要将怨灵的怨气吸纳到己身，以佛性、佛气、佛灵，三佛之力洗涤净化，然后再以经文之力超度。林湘湘不会其他经文，就只能以般若波罗波密多心经为主，而般若波罗波密多心经重点在净化，而非超度。如此一来，就算林湘湘完成了净化，超度也会十分困难。而净化和超度一旦开始，就无法中途停止，一旦半途而废，林湘湘将直接承受其中因果，大不利于今后的修行。

符隐灵担心的这些事情，林湘湘不知道吗？

她知道。

但她还是义无反顾选择去做了。

为什么？

因为怨灵之气，或者说是小白，以近乎自杀、灰飞烟灭的方式，通过坐禅之相，这世间最隐蔽、绝对无人能够察觉的方式，传递给她一句话。

一句，让她震撼、震惊、震动……心情复杂，只能通过发呆来掩饰和消化，最终选择净化和超度怨灵的话。

一句，她若不能达到天暮大陆修仙实力顶峰，就永远不敢说出来的话。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

很快，继耳、鼻、口、眼之后，林湘湘的身体体表也开始出现一颗一颗的血珠。

这些血珠带着一股奇异的香味，有点儿类似于寺庙里终年燃烧不绝的佛香，香味如同盘龙，盘旋而上，随后一点一点散开，和黑洞空间内浓稠腥臭的味道形成鲜明对比。更奇特的是，血珠凝而不聚，当血珠饱满到小孩儿拇指大小时，就会自动从林湘湘身上滴落，直直掉入浓稠的黑水中。

一颗、两颗、三颗……

不断有血珠滴落其中，而每一颗血珠滴入后，黑水的颜色就会变淡一分，腥臭难闻的气味也随之变淡一分。与此同时，林湘湘的面色也苍白一分。

见状，符隐灵越发焦急，他只恨自己是灵体，没有办法阻止林湘湘，只能眼睁睁看着干着急，“湘湘，算我求你了，放弃吧。怨灵自作孽不可活，灭杀才是它们最好的归宿。你又不是佛修，干嘛非要学他们以身饲虎、割肉喂鹰？你修为有限，超度不了它们的。趁着现在净化还没有完成，赶紧放弃吧。此时放弃，你还不会承担因果的反噬……”

符隐灵叨叨不休，他的话仿佛魔咒，一开始还只是单纯地响在林湘湘耳边，可是，随着林湘湘失血过多，整个人陷入半迷茫半清醒的状态，符隐灵的声音就变得强烈起来，无数道声音重叠在一起，它们愤怒着、叫嚣着、哀泣着、恳求着……不管什么态度，无论男女老少，全都重复着相同的话，“你做不到的，做不到的……”“你放弃吧，放弃吧……”无时无刻，不绝于耳。它们伸出尖锐的利爪，想要破开林湘湘坚固的心房，中断净化仪式。

混乱之中，林湘湘突然睁开了双眼，那是一双明亮透彻、没有半丝害怕退缩的眼睛，她心里面涌起一股坚决不肯服输的意志，先是大声叱道：“滚开！”然后冷肃着一张脸，一字一顿，坚定说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每一个字音都仿若圭臬，响彻整个黑洞空间，却是在以藏菩萨的故事回应符隐灵说释迦摩尼以身饲虎、割肉喂鹰的话。

符隐灵无言以对，来自主仆契约的反噬，让他整个灵体眨眼间变淡、变透明许多，只比当初在海滨城时刚出现时稍好一点儿。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符隐灵低声说道，旋即隐去身形，再不干涉林湘湘的决定。

与此同时，从出现之后就一直闭着双眼的坐禅之相，似乎是感知到了林湘湘的坚决，亦或是其他什么原因，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虽然只有极短的一瞬间，黑洞空间内浓稠的黑水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淡化，其效果，比林湘湘体表渗透出来的血珠，不知道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可惜，林湘湘还来不及欣喜……

佛，第一次睁眼看世人，见世人皆苦，于心不忍，闭眼不见。

林湘湘用尽全身的力气去阻拦，却如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啊啊啊……为什么？”

林湘湘仰天长啸，竟是发出了和怨灵之气临死前一样的悲愤，她怒吼道：“你既然有能力度化它们，又为何避而不见？只需片刻，明明只需片刻！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连几问，一滴血泪从林湘湘的眼角缓缓滑落……下一秒，她的肉体开始寸寸皲裂，整个人已经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血人，仿佛是佛不忍心她被怨气同化，于闭眼之间带她一同离去。

与此同时，盒子内的东西感知到林湘湘的危险，再也顾不上正在吸收传承的蛋蛋。

他竟是强行冲破封印打开盒子，一团耀眼的白色灵光从盒子里面飞射而出，朝着林湘湘直直而去。

待快要靠近林湘湘时，白色灵光竟然凝聚出一具缥缈、根本看不清楚容貌的身影，他张开双臂，从背后轻轻地环抱住林湘湘，带着无尽的思念和渴望，轻声低喃一声，“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