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室房门己关上，Karl透过窗户看到里面没人，他便只身一人前往苏爸妈家。

大黄坐在门框上玩石头，他见到Karl急忙起身躲进屋里找苏医生。

“木木，大只狼，来了。”大黄急得猛跺脚，结巴着拉苏医生的衣角。

“知道了，你乖乖坐这里不许乱动，我去看看。”

苏爸告知她苏妈生病，今晚Karl会过来吃饭，让她提前点下班回来掌厨，她猜想大黄说的那个人就他。

Karl看到苏医生穿着围裙，随意问道：“你下厨？”

“嗯，妈不舒服，进来吧。”

苏妈天天跪拜在观音像前，没日没夜的劳累，加上刺鼻的浓烟侵害，弄得本就不太硬朗的身体负荷过量，这会吃完药己卧床休息，苏爸在旁照看她。

苏医生己不止一次劝阻他们不要太过迷信，搞得家里污七八糟，连透口气都困难，可她说再多也不管用，他们不仅不听甚至还隐晦地指责她肚子不争气，她彻底放弃跟他们辨论，任由他们瞎闹，结果就出事了。

“你先坐会，再炒两个菜就好。”

“我来给你打下手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干坐着更无聊。”

Karl跟她走进厨房，苏医生可没把他当外人，指着砧板上的茄子，说：“你来切菜，我炒菜。”他盯着柴火灶愣住几秒，脱下外套，卷起袖口便开始干活。

大黄卷缩在墙脚落低着头看向水泥地面，双手紧紧地抓着苏医生的衣尾。她把他拉到水槽旁洗手，用哄小孩的语气对他说：“这个哥哥你见过的，他不是大只狼，你不用怕他。”

她给大黄戴上成人围兜，从买回来的卤味拿出一只烧鹅腿给他，说：“拿到外面吃吧。”

“好香。”大黄咬上一口烧鹅腿，弄得满嘴都是油渍，他傻兮兮地往外走，对Karl己经选择性屏蔽。也不怪他馋，像这样的硬菜，除非过年过节，否则他们很少会吃到。

“你们平时也煮这么多菜吗？”

Karl算了一下，今晚六菜一汤，烧鹅、叉烧、土豆炒牛肉、荷兰豆炒腊肉、虾仁炒蛋、娃娃菜炒油豆腐，还有粉丝牛丸汤。

“今晚是托你的福，平时就二个菜，偶尔会加个汤。”苏医生扔了几根粗木柴进炕洞，火势一下子就燃了起来，“没见过这样的炉灶吧？”

“以前公司组织到乡下采风时，见过一次，炒出来的菜特别香，我到现在还很怀念这个味道。”

张晓朵对Karl胡侃说道：“我虽然没有大可那么会做饭，但简单的家常菜也还拿得出手，你就等着一饱口福吧。”

“好啊，要是爸妈，还有爷爷也能吃到你做的饭就好了，他们一定会非常高兴。”

Karl将切好的菜放进盘子，端过去给苏医生。他觉得今晚跟她的距离又拉近了些，她并非看上去那么冰冷，接触下来发现她竟还有点女孩子气。

“想吃我做的饭随时都可以，但要我认回他们，对不起，我还做不到。K哥，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我也有找过你们，但自从嫁给大黄后，我就放弃了。我不再欠任何人的，唯独大可，他是唯一一个从未舍弃过我的人，我很后悔不该给他希望，是我害了他。”

在这个外忧内患的环境中，苏医生不得己将自己伪装成永不言败的战斗士，带着她坚忍不拔的毅力应对一桩桩闹心事，精神内耗无限度地将她一点点侵蚀，直到变成被操控的傀儡，不会再有自我。

“木木，我们从来没有舍弃过你，不要去做傻事，哥会帮你，再忍忍好吗？就当是为了大可，你也要咬牙撑下去，谁都可以抛弃他，唯独你不行。”

苏医生泛红的眼眶全是泪水，她背过身去用前臂抹了一下，随后便接着炒菜。

大黄满手油渍地拿着吃剩的骨头给苏医生，说：“木木，我还要。”

“很快就开饭了，你坐在那里不要动，等我炒完菜再带你去洗手。”

Karl把娃娃菜切好装盘，端给苏医生，他将料理台清理干净，走到大黄旁边，说：“我带你去洗手，好不好？”

“木木，不可以。”大黄看向苏医生，屁股连着矮凳一起向后挪动。

苏医生对大黄说：“去吧，跟K哥哥去洗手。”

大黄忸怩不安地跟Karl走向水槽，把手里的骨头递给他，说：“这个不能吃，要扔垃圾桶。”

Karl心里纳闷，“大黄是把他当垃圾桶了吗？要不是知道他智力有问题，真的想揍他一顿，什么奇奇怪怪的脑袋。”

“K哥，你在旁边看着他就行了，这事他自己做得来，主要是我怕他洗上瘾又在玩水，溅得到处都是，才管着他。”

苏医生还剩最后一道菜炒完就大功告成。

Karl想了解大黄的自理能力到什么程度，便试着跟沟通，说：“大黄，你认得垃圾桶吗？”

大黄点头并正确地指出侧边的垃圾桶。

“那下次你可以自己把垃圾丢进垃圾桶吗？”

Karl再次追问把大黄给吓到，他急忙向苏医生跑去，藏在她身后，像个受惊的小鹿，惊慌失措。

“K哥，你别见怪，大黄就这样，很多时候我都会被他给气到，骂他两句就尿失禁，严重的还会发高烧，我也拿他没办法。”

苏医生端了两个菜走出客厅，放到茶几上，Karl也上前帮忙。

“爸，妈，吃饭了。”

家里连个正式的饭桌都没有，Karl心里不由地一紧，苏爸从房间走出来，说：“K来了。”

“苏爸，快坐吧，苏妈呢？”

苏爸拿着一个搪瓷碗出来，说：“喝了粥睡下了，我们吃吧，不过理她。”

大黄坐在苏医生侧旁，时不时地仰起头看向茶几上喷散着热气的饭菜。

苏医生盛了一大碗白米饭，夹了很多菜在上面，放到矮凳上，说：“慢点吃，不够我再帮你夹。”

那顿饭，他们都没有过多的交聊，苏妈在他们吃饭的中途醒来一次上厕所，回来又接着睡了。

此刻窗外暗沉沉一片漆黑，苏医生给他们拿来两个小酒杯便走向厨房烧热水洗澡。

“苏爸，我敬你一杯，感谢你这么多年把木木照顾得这么好，辛苦了。”

Karl一杯到底。

“不错，好酒量。”苏爸拍了拍Karl的肩膀对他很是欣赏，转头看向他那个坐在地上玩石头的傻儿子，长吁了一口气。

Karl接着给苏爸倒酒，说：“苏爸，我给市里的朋友问过了，大黄这种情况还算乐观，我们可以带他去学校看看，如果合心意，我再给你们到附近租个房，方便你们照顾他。这期间的费用你不用担心，我会负责。”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们不需要，大黄这样挺好的，不劳你费心。我们的情况你也看到，木木就是我们全家的支柱，我儿子能娶到木木这样的好老婆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不管你接不接受，这都是事实。”

“苏爸，我不会让你们白白养了木木这么多年，你要是同意他们离婚，除了刚才我说的，另外我还会给你们十万，希望你可考虑一下。不管木木将来是否跟我回去，她始终都是你们的女儿，这个永远不会变。”

苏爸喝了口白酒没吭声，自顾着闷头抽烟，显然他有些动摇，Karl恭维地给他倒酒，两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个尽兴。

大黄洗完澡回床躺下，苏医生给他盖好被子，没过一会便听到他打雷般的呼声。走出客厅，她看到醺醺大醉的苏爸心感疲虑，怎就没一个让她省心。

Karl喝得半醉，他搀扶着苏爸回房，苏妈正睡得酣，被这响动给惊醒，说：“哎，怎么醉成这样？”

“苏妈，都怪我，一时高兴跟苏爸喝多了。”

苏医生端来一盆热水，苏妈看到她紧锁着眉头，说：“你这孩子，怎么穿这么少，快去套件厚棉衣，小心别感冒了。”

“好，我这就去。”苏医生退出了房门，Karl也跟着出去，苏妈恼火着给苏爸擦拭身子。

这时，Karl收到张晓朵的信息，“大可电话没人接，宵夜买多了，你赏个脸过来吃吧。”

“好，一会就过去。”

这寸，苏医生穿了件军棉大衣出现来，他斜眼望向她袖口处，上面果然也刻有英文字母，“JDK”。

“木木，你送送你哥吧，时间也不早了。”

苏妈端着一盆水从房间走出来，苏医生赶紧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洗脸盆，说：“妈，让我来吧。”

“K，我们家晚上睡得比较早，主要是没什么娱乐节目，连电视都没有，你别见笑了。”

“苏妈，回头我给你们买一台，今晚就不再打扰你们了，你回去睡吧，我先走了。”

此刻，苏妈眼睛亮闪闪地看向Karl，笑呵呵地说：“有空再过来吃饭。”

“K哥，你不用放心上，苏妈不是那个意思。我们村委会前门口那片空地，时常播放电影，大家都喜欢聚在一起边嗑瓜子边聊，家里就算有电视也很少会开，怕费电，迟早也是当废品卖，你别费那个钱。”

苏医生所有工资都上交给苏爸妈，她提过很多次要给家里置办些家具，可他们就是不舍得花钱，她也计无所出。

Karl看向那台老旧的收音机静默下来，与苏医生一同走出屋门。

李大娘背着一麻袋瓶瓶罐罐经过，正好撞见他们，说：“苏医生，带你哥来吃饭呢？”

“嗯，李大娘，你吃了吗？”

“吃了，大可去小卖部买冲剂，见我还饿肚子请我吃了盒饭，还给我买了一袋面包做宵夜。”

Karl低哝道：“吹了一晚上的海风估计是中招了，看来病得还挺严重，睡得太沉才会连电话都没听到。”

苏医生跟Karl在前院门口道别后，一直没有进去，她十分担心贾大可，但是这大晚上没缘由地去找他也欠妥，她最终还是狠下心来当没一回事，转头便回房睡。

张晓朵打着哈气，说：“你终于来了。”

雷瑶瑶裹着厚实的被子睡在沙发上，而茶几上全是烧烤跟啤酒。

“这是怎么回事？”

“瑶瑶说要陪大可喝个痛快，结果找不到人，自个儿喝成这样，我大着肚子没办法，搬不动她，唯有喊你过来。”

Karl抱雷瑶瑶回房间，帮她脱掉厚外套，盖上两层棉被。他看着她粉嘟嘟的脸蛋瞬时春心萌动，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太困了，我要回去睡了，你自便吧。”张晓朵摸了摸凸起的大肚子，见Karl从房间出来，跟他随意聊了几句，便缓慢走回房睡。

Karl包揽了所剩的宵夜，喝得大醉，卷着被子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这时，苏医生已拿着手电筒开灯照明奔向贾大可家里，她的心骗不了自己，要看到他没事才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