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李艳美怀孕临产时面对的裁员，仅仅是市报社一个单位的体制内调整，报社与印刷厂分家，要进行独立核算。

报社属于国有编制，以地方命名的报纸大多也是地方党报，为了搞活经济吧几乎所有的国营单位都会有三产副业，这就是以副业养主业，多纳税少开支。

政策方针是绝对正确的，并且也适应环境需求，曾经有过大印五卷的时候吧，梦都市报社也是招了大批的员工，并且当时的员工也都非常的积极，印五卷是一种荣耀，几乎人人都有过翻窗户跳墙头自主加班的。

但是在大的任务量之后，大锅饭的企业制度无法永久调动员工的积极性，职工们没了干劲，产量开始滑坡，效益也是慢慢的开始亏损，积累到一定阶段，必须想到切实可行的办法，就是独立核算自负盈亏，集体与个人效益挂钩，工人们才能有干劲。

当然也要辞退一些偷奸耍滑，好吃懒做的人，像李艳美三年三次产假，而且每次都照着半年歇，面临失业的危机也是理所当然，也就是贾正吧上下走动疏通了关系，才落个留用察看的机会，但不管怎么说，那只是单位内部调整。

而这一次面临下岗危机，可以说是全国性摆脱大锅饭的政策方针，也就是改革开放的下岗潮吧这股潮流到了梦都，应该说市报社和客运公司，还是反应比较晚的地方，不光是李艳美，连她的父亲李来顺，也同样面临下岗，这让这个老司机，心理非常沉重。

从王溥和叶正茂那里，路文石知道了李来顺的为人，一个精心敬业，憨厚朴实的老司机，工作上一直没的说，从来都是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甚至可以说，没怎么享受。

李来顺呢不到二十岁就进了客运公司，学车的经历就不用说了，简单一句话，给师傅打了三年的油才摸到方向盘，那个时候司机，甚至是村里赶大车的车把式，可以说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地位是非常高的。

八二年有个非常火的电影，并且被拍成同名电视剧的名字叫《赤橙红绿青蓝紫》，里边一个党办秘书宣传科副科长被调到车队，给师傅点烟都很有讲究，可见当时的司机有多么珍贵了，而李来顺进场的时候，比那部电影还要早许多年，那个时候的车比较少，甚至坐车的人也少。

李来顺进场的时候公司只有三辆车，可是四面八方的许多路向的长途，有的地方几天通一次车，而且短程是没有人坐的，百里之内的乡下想要进城到梦都，除非有急事，不然的话都是腿着进城，连走带玩的谁也不舍得花几分钱，甚至几毛钱，就只为进城来逛一逛。

所以当时的客运，并不景气，而且道路状况也非常的差。

也就是在那种情况下，李来顺呢不怕苦不怕累，少拉人没关系只要多跑，只要够油钱，哪怕我白干也都无所谓，就为的是客运畅通方便百姓，从他摸上方向盘以后，几乎就是全年无休假，围着梦都市多路向来回的转，半道上看见有乡亲赶路的，招手就让上车，没钱没关系给俩鸡蛋也行，回头钱我给你补上。

有个非常有趣的现象，就是以前李来顺的家，鸡蛋白薯老玉米，永远邻里之间拥有最多的，但是他的工资，也搭进去不少。

不光是跑车次数多，李来顺也不挑路，并且车况保持的还好，那时候呢客运站还有个顺口溜，说李来顺路路顺，客运价最低，不赔钱就走，钱没挣到手，鸡蛋有不少，外加老玉米，白薯不识数。

也正是因为如此吧，无冬立夏的艰辛，李来顺三十多的年龄就落下了老寒腿的毛病，司机的职业，当时车内的条件，穿的太多太厚重又影响开车，久而久之能不有毛病吗。

但就是这样的艰苦，李来顺没拿过一次先进。

在领导的眼中李来顺是好的，在同事中他的人际关系也不错，但是那个时候在单位，等级观念吧对老一代人的尊敬，不管是荣誉还是金钱，紧着师傅来，做人要感恩，师父教我不容易，况且现在是三辆车，以前还有一辆车的时候呢，要说不容易，师傅比我更不易。

有一点是好的也是现在值得留恋的，就是建国初期一直到八十年代初，开始工作之后的师徒关系，真可以比作师如同父，徒弟孝顺，师傅也待若亲生，逢年过节也是要团聚的。

但是在师傅退休之后，一些不正之风也开始在各单位滋生，客运站车多了人也增加了，哪个领导的儿子，哪个书记的小舅子，表现得积极一点就可圈可点，客运站长呢也有话说，老领导是受过迫害的他的子女，我们理应照顾好点，要不来顺，这次先进就让给小明吧。

等于把师傅照顾走之后，荣誉也跟着走了，自己留下的，只有和师傅一样的职业病，一双老寒腿，看来只能自己心疼自己了，李来顺是个不会争不会抢的人，但是情绪，也还是有一点的，始自于心烦意乱吧，他和酒结下了不解之缘，但是从没有喝多。

第76章 司机李大巴

应该说老司机都能整两口吧，身份地位高请他的人也多，但是李来顺，从不在酒场喝多，甚至是在饭桌上根本就不喝酒，他喝酒只是为了御寒，冬天太冷的时候手脚僵硬，喝两口能暖心窝，并且老理上讲，冬病夏治，所以在冬天夏天，他的身上都带着酒瓶。

那个时候呢没有查酒驾的，李来顺也从没有因为酒误过事，但是这一回，八五年五月十五的这一天，并没有喝多少酒，跟往常一样两口二锅头，却是醉意朦胧，原来酒和心情有着太大的关系，可能就算是没有就，他也会心不在焉，因为这一天，是他最后一次开车，已经被确定要下岗的人，而且连同他的车，也要一起报废。

所以是心情沉闷啊李来顺有些想不通，自己兢兢业业尽心尽力，甚至在女儿生产的时候，他都出车在外一走就是几天，谁能想女儿受了那么多的苦，这一切，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说话就五十的人了除了开车，干别的都不会，下了岗，我能干什么。

其实这下岗的消息，是从年初就开始有的，王溥很早就找他谈过，乍一听的时候李来顺也不愿意，凭什么要我下岗，我对工作尽心尽力，从来都是任劳任怨的，就不说别的单说肚子上这伤疤，哪个司机开车还开出刀伤来了，就冲这，也不能让我下岗。

李来顺身上的刀伤呢是为了掩护叶正茂，叶正茂是同乐村人，一次回家的途中呢遭遇车匪路霸，这在当时呢是非常严重的事情，别看叶正茂平时和气为主，但真遇到事了，甭管是什么警吧警察的身份，职责所在他当然不让，和车匪就博斗起来。

要说当时的车匪路霸有多严重，应该说是两个意思吧，都是菜刀榔头抢劫，更有严重的还带着火枪。

车匪呢是指作案分子上车前，把凶器藏在行李中，等车开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拿出凶器把全车人会洗劫一空。

路霸呢就是拦路抢劫了，欺负司机不敢拿人命开玩笑，生拦硬劫，但是往往，他们在车上还有人配合，逼停大巴然后采取罪恶手段。

改革开放呢给许多人带来了机遇，搞活了经济，但也是人性的考验，面对市场的变化经济的提升，一些想着不劳而获匪性痞性的人，反正人渣什么时候都会有，就像现在的飞车党一样，从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利益熏心一些落后的村子思想愚昧，甚至大部分村民都参与到掠劫。

不管是车匪路霸，大多是团伙作案，他们抢劫的目标，往往是客运大巴，因为城村之间的主要交通工具，在人们接受认可这种工具后，长途外出的人往往身上都带着很多钱。

当然了这种现象的存在，出远门的人也都会想些办法，会把钱藏得很隐秘，谁会把自己的钱主动交给劫匪呢，但是如果被搜到，有时候劫匪也会很嚣张，被他们打伤的无辜群众很多很多，叶正茂，就是看不惯这种恶性，挺身而出，更被认出了交警的身份，匪徒们也是下了狠手往死里打。

如果没有李来顺的话，叶正茂能不能活到今天还真不好说，别看老司机平时不哼不哈的，面对歹徒也是不能容忍，这是我的车，车上都是我的顾客，决不能有任何闪失，他是一边说一边组织，干什么你们，人都快打死了抢到钱不就得了，干嘛要下死手。

但是歹徒哪里肯听，叶正茂也不肯放弃，厮打越来越激烈，李来顺也急了一边打，一边声嘶力竭大声咆哮，老少爷们，就这么看着歹徒抢走你们的钱啊年轻的一块动手，他们就这么几个人有什么好怕的，把他们送公安局。

那吼声很大，吼醒了一些勇敢无畏的人，其实有时候正义，只需要一个带头的人，当然，那个时候的李大巴也是小有名气，小偷小摸地被制服了不少，所以在正义的车上才更有号召力。

在那一次事件中，正义压倒了邪恶，三名歹徒被制服，但同时，旅客中也有不少人都负了伤，李来顺和叶正茂的伤势都比较重，强忍着把车开到了一处能打电话的地方，才叫来了支援。

所以李来顺在单位，在他的客运站还是很受人尊敬的，王溥也不愿意面对这种局面，其实来顺叔我非常的尊敬您，老司机好司机兢兢业业不畏强暴，可是现在，客观因素吧确实存在，一些取舍吧是必须的，我也不愿意让您下岗，那您看看谁适合回家待业，小张，已经做了五年学徒了还没有转正的名额，小王，上有老下有小妻子还有毛病，大刘就不用说了这一次，人家主动下岗，还有赵钱孙礼，，，。

等等的人物几乎挨个数了一遍，最后话题又转到了李来顺身上，最主要您那车，也该报废了，您说您跟谁去搭档一辆车。

李来顺也是一时想不通，数了一圈这些人当中，肯定有不如自己的，但是没办法自己最大的缺陷，就是年龄，应该不管哪个公司裁员，都是要留下年轻力壮的，就算是没有经验，也会慢慢成长，人老了，就不招人待介了。

这也确实是当时体制改革的一个问题，就是年龄的划分，年纪大的肯定是功劳多的，好比打江山与坐江山。

但是政府既然除了这种政策，肯定想到了方方面面，王溥表示单位可以出几个月的保险金，并且可以帮助疏通以后自谋生路是的各种关系，要是做什么买卖营业执照店铺门面什么的，单位也一定会给你走走关系。

不管怎么说吧李来顺是接受了这种结果，但是心里别扭，这是我干了一辈子的地方，司机小王的二路大巴现在大修期间，等他的车修好以后，咱们站上满了员，我再下岗。

其实二路大巴在五月初就已经修好运营了，李来顺还是有些舍不得，天天到单位转悠看看哪趟车忙不过来，给多跑一路，但是在十五号那天，看到了公交站新进的大巴，这就意味着他开了许久的老搭档，必须尽快报废了，历来顺不想给单位添堵，王干事你在让我跑一次，跑完了车，我直接给它开到回收站去。

没有想到这一次酒入愁肠，酒不醉人人自醉，而且是长醉不醒，同样是两口二锅头，红着脸李来顺跑了一路，但是别看醉，老司机不耽误开车，如果没有突然出现的救护车，可能李来顺，真的能给他职业生涯画一个完美的句号，最关键那个酒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跑到了脚底下，一个小小的酒瓶，竟然酿出了惨祸。

听完这些仁超不由得有些担心，那爸爸您打算怎么做，不管怎么说妈妈都太冤了，你给我讲了这么多李来顺他是个好人，那不能妈妈的事就这么算了吧，妈妈才更是好人，她是为了救人。

路文石点了点头，事情当然没有那么简单，你妈妈是个伟大的女人，王干事和叶交警都希望我能网开一面，我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现在，你妈妈的是才是头等大事，一切都要等到安顿好之后，放心吧该怎样结果，我心里有数，你爸爸，活得最清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