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悠然静了一瞬，淡淡道：“是我表兄告诉你的?”

“嗯。”杨宁雪凝视着夏悠然微微轻颤的睫毛，声音极轻，“夏悠然，你很出色，配得上任何人。我可不是你的朋友，不会说谎的。”说到一半，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惆怅，“段权晋他很有眼光，也懂得珍惜，他会让你幸福的。所以，你要比我幸运得多。”夏悠然一怔，看着杨宁雪，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终究还是道：“谢谢……你对我说的这些。”

杨宁雪摇了摇头，“你不用谢我，我也没做什么。昨天那种局面，我实在是不能多说什么，倘若多说了一星半点，只怕还会拖累你。”

杨宁雪毕竟是段权平的正妃，段权平既然旗帜鲜明地向她问罪，杨宁雪又能说什么呢？难道要她站在自己这边反抗自己的丈夫吗？这样岂非是不太近人情了，更何况那个时候还有许妃在场，杨宁雪自然保持沉默是最好的。

夏悠然能够体谅到她的心，便拍了拍她的手，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不在意那些了。你能够过来看看我，我已经觉得心满意足了。”

送走了杨宁雪，夏悠然看着雪梨道：“让白桃起来吧！不必再跪了。”

白桃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跪在院子里，跪了整整一夜，不管谁去劝都不肯起来。雪梨面上一喜，知道小姐这是要原谅白桃了，连忙道：“是，奴婢这就去。”

“等等。”夏悠然突然发声。雪梨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小姐，“小姐，白桃真的知道错了。”

知道雪梨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夏悠然摇了摇头，道：“傻丫头，你去取一百两银子，并且去找管家，就说是我说的，给白桃放三天假，让她回去看望看望她的母亲。”

“可是……白桃是卖身入府的丫头，若是这样做，岂不是让其他人说咱们的闲话。”雪梨先是惊喜，然后又十分的担心。夏悠然笑了笑，“原先我就说过送你们两个人出府的，如今我不过是给白桃放几天假，也合情合理。若是她们再议论，只管当做耳旁风。不必多言，快去吧！再让她这样跪下去，膝盖都要跪穿了。”

“是，小姐。”雪梨欢天喜地去了，夏悠然看了一眼院子外面，雪梨正在用力地搀扶起白桃，白桃却死活不肯起来。雪梨似乎是说了一句什么，白桃才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屋子的方向，随后才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一个踉跄又差点摔倒了，夏悠然见到这一幕，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这件事，白桃固然有错，却也是人之常情。若非有人故意布下陷阱，也不至于让白桃一个人受苦受累。

黑夜里，夏悠然独自坐在窗边，点了一盏小油灯，随便从书架上找了一本书来看看。已经有好些日子，她都没能像今天晚上这样安安静静地看会书了，金玄凌派人送来的那些古籍，她连碰都没有碰过，便让人收起来了。连带着她前些日子看见琴和书都觉得不高兴，或许是有些迁怒。

段权晋每天都是早出晚归的，通常她未起他就已经离去，她刚刚睡下他才回来。两人之间说不到一句话，僵局也就无法打开了。虽然夏悠然多日来始终表现得若无其事，那被压在心底最孤独的一角的心事，在此刻无人静夜里，始终还是漫上心头。

回想起自打进入越尘王府之后，他就算日理万机，也会挑些时间陪在她身边。她平日并不在意，虽然如此，后来却又不得不承认一个慢慢领悟的事实，就是他早已潜移默化地使她有所改变。她与他在一起生活了大半年，慢慢地了解了这个男人，知道他十分的挑剔，每次用膳数十道菜，他才动了两三口，喝茶也是固定喝得那几种，茶饼儿多放了一片或是少放了一片，水温高了一点或是低了一点，只要，味道稍稍有那么一点不和胃口，不过刚刚碰上嘴，就放下不喝了。

真是不知道这样的人上了战场是怎么存活下来的，那里总不能由着他挑三拣四吧?她看不出有何种东西是她不能够挑剔的……大概，也只有她了吧?

这些日子以来，陈妈妈虽然已经不在她身边伺候了，但还是时不时过来提醒她。段权晋毕竟是她的丈夫，两个人既然今生有缘结为了夫妻，为何要因为一时的意气而冷战呢？就连雪梨，话里话外都在小心翼翼地提醒着她要好好惜福，段权晋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千万不要再继续闹下去了，以免给有心人得了可逞之机。

其实个中道理，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呢？只是，她们都不是她，没有人是她，只有她自己能够感受到和体会得到，当他问起她的那些过去是否遗忘的时候，她的心，是怎么样失控的?内里的五脏六腑，都蔓延起一种冰凉彻骨的疼痛。这并不是为了武修葺，而是为了他。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她看见了他深深受伤的神色，若非如此，她就不会那般心如乱麻了……

看了许久的书，夏悠然已经有点乏了，她靠着身后的软枕缓缓阖上了双眸。此刻，段权晋正静静地站在廊外，其实他早已回来，只是不知道她是否愿意见到自己。远在书房就看见卧房的窗脚有一丝光亮，他无法控制心头的那抹思念，他竟然忘记了那些不快，快步走了过来。如今她近在咫尺，他却不能与之相见。他怕，怕再一次在她脸上看到那样异样的神情，从未试过，如同那一刻那样心痛难忍，宛如刀割。

天空不知何许，开始飘起了雨丝。段权晋轻轻伸出手掌，盛住了雨丝。良久，看着它在掌心慢慢变成了水珠。从出身那一刻就拥有一切，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哪里能想得到，他的情路，竟然走得那样坎坷。

夜深了，寂寥的光影里，夏悠然拥被而卧。长长的黑发如同瀑布一样散落在枕边，她闭着眼睛，呼吸绵长。

段权晋走了过去，脚步很轻，几乎无声。烛光落在夏悠然的脸上，她的睫毛与鼻翼落下了淡淡的阴影，熟睡中的五官，看上去十分的平静而柔和。段权晋坐到床边，对她凝望了半晌，眼底像是有什么东西一样化开了，变得深邃而又柔和。他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嘴唇，小心翼翼，迟迟停停。

睡梦中的夏悠然，似乎有些不安稳。段权晋目光闪动，随之笑了笑，突然弯下了身子。床上的美人，肤白如雪，五官明丽。尤其此刻，依着枕头浅浅入睡，纵然仍在梦中，但眉梢眼角，蕴了道不尽的温柔，美丽得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