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又单独约了他。

他们在那酒馆里约谈，月老还是那副少年模样，旁人看他也定不会将他与越太师想到一起，只不过好奇，这鸿宇庙的住持，竟然带头饮酒……

世人皆知鸿宇庙是襄阳姻缘之庙，庙内僧人定是吃斋念佛，不沾荤腥不念红尘，可是今日却在酒馆里，见到那位年轻住持喝酒吃肉……

住持面对这些言论也是爽快，说道，“人生不就是酒肉言欢么？何必要有那么多束缚呢？”

仔细想想之后，百姓们也不再在意，看到住持一身常服来酒馆喝酒也见怪不怪了。

可是，江归寻见着他喝酒吃肉，脸上却有些难堪，“你就不怕以后僧人也跟着你？”

“自是不怕，”他擦了擦嘴旁的油脂，笑道，“他们这样我也不会怪罪，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他闻言略微一惊，又问，“那不怕百姓们说你们是不正经的庙宇，往后便不去你那求姻缘？”

月老笑得更欢，摆了摆手，道，“那就让他们去，去别庙才知道鸿宇庙算姻缘最灵。”

“鸿宇庙的招牌已经打到天南海北了，任哪个庙都不能撼动，就连月老庙也撼动不了。”

见此，江归寻只好作罢，眯了眯眼，“那你今日叫我何事？”

他饮下清酒，只问，“皇子纷争，你打算站谁？”

江归寻先是愣了愣，旋即爽快答道，“三殿下。”

“哦？”月老眉梢轻挑，细细观察着他的神情，后终是一笑，“我还以为你会选太子。”

良久，月老才淡淡解释道，“三殿下虽受皇家重用，但最终还是庶，即使有再好的本领，皇家也不会选三殿下。”

“你瞧先皇有谁是选了庶子的？”他摇了摇头，“你该选太子。”

“虽太子好色闲散了些，但也是不可小觑的人物，选太子，你们江家能保。”

听完月老的一番话后，江归寻沉默良久，终是轻叹一声，“知道。”

“那你既明白这个道理，又为何选三殿下？”月老皱了皱眉。

他随意道，“只不过是看看你反应而已。”

“……”敢情说这只是自己的一个考验？

月老如今也无心斥责他了，只侧头吩咐道，“既然选太子，那便早些去东宫投靠，可别等驾崩之后再站队，那时就来不及了。”

“知道。”

“……”

江归寻幽幽问，“所以你来这就只是问我站谁？”

“是。”月老喝了杯酒。

他按了按太阳穴，垂下眸来只问道，“要是江家不站任何人，江家能在襄阳立足么？”

月老顿了顿，思索些许后，道，“当然可以，江家在新任皇家登基后继续做一名忠臣。”

江家家大业大，而且并无污点，若是皇家一登基就针对大家族，定是会让朝臣不满，让百姓不满，到后，便是乱得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皇家不能动他们，但他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皇家之前与我商讨要将威胁君主势力给一一铲除，而第一个，便是江家。”月老轻叹一声，“他不会打算放过你的，你也别想他会有多少仁慈。”

“……”

江归寻从来没想过皇家对他们江家仁慈，出征后倒打一靶，军营塞卧底，塞内奸，打探消息，传递机密，这些都是皇家才能做出来。

他眼底寒芒乍泄，“我自是懂得皇家从未对江家仁慈，也自然是懂得分寸。”

“那……江家会如何做。”

他问的，不是江归寻怎么做，而是江家会怎么做？

江归寻看了眼杯中清酒，想起清言之前的劝诫后，便将酒放回桌上，淡淡道，“江府，自是全身而退。”

他执杯的手顿在半空，眉梢轻挑，饶有兴致地等着他说如何全身而退。

“交出兵权。”江归寻将手交叉放在桌子上，撑着脑袋，细细说道，“这兵权，我也不想接了，有兵权还不能独自派兵，又有何用……”

月老心中略微一惊，他不曾料到，养尊处优十几年的江归寻，竟然会说放弃山珍海味，而转而去体验乡下百姓的粗盐淡饭。

江归寻略略抬头，思绪不知飘向了何方，只幽幽说了一句，“过那样的生活，也好。”

“你得做好准备，皇家已经快撑不住了，那些皇室已经虎视眈眈了。”

他们巴不得皇家迷信长生之术，前朝秦一世沉迷长生之术，最终又怎可能长生？只是加速死期罢。

江归寻点了点头，自顾自地看着窗外的月亮，“江家，也早已做好准备了。”

可是，江归寻话是这样说，晚上回江府的时候，却是在提起此事时受到了江钰的反对。

江钰大发雷霆，摔了好几次杯子，平日一直居于上风的曲荷，今日也是沉默不语。

显然，他们二人皆反对，放弃兵权。

江归寻丝毫没受到影响，无所谓地坐到座位上，抬眼看着怒气冲天的江钰，不禁冷笑，“爹是嫌我们选了太子？”

“太子虽好色了些，但终究是太子，终究是嫡长子，终究，会继承皇位。”

“可是太子继承皇位后又怎可能会善待我们江家？”

选太子，是因为江家能保，也是因为江家能全身而退。只要交出兵权，太子也不会计较以前之事，也自然会让他们退出朝廷。

江归寻微微仰头看着他，如墨的眸里看不出什么神色，“要么，株连九族，要么，保全家性命，爹好好选择一下吧。”

此时江钰已经皱紧了眉头，他完全反对江家交出兵权，若是交出兵权，江家便在朝廷中更好受欺，以后也更难立足……

而如今归寻的意思，便是让江家以后再不入朝为官，舍弃自身荣誉财富，只做一普通百姓。

他怎会愿意？

“江家如今势力强大，皇家动不了我们。”

江豫知也上前说话了，“爹，也正因江家势力强大，更是让皇家虎视眈眈，新帝也更是会先铲除先皇势力，这些，爹比我们更清楚。”

这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但他没了名誉，他们江家世世代代的事业，却全在他这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