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已经全身暗影化了，你还是觉得他们只有外表和我们不同吗……”薇薇安沉吟了一下，说道：“雷恩，我说这话可能不中听。但是我觉得，你可能是因为你和村人之间的情感羁绊过深，才会这么袒护他们的。”

“也许，有一部分情感层面的因素吧。”雷恩并不否认薇薇安的质疑。

薇薇安蹙眉说道：

“只有一部分吗？你仔细想想，他们要不是待在东塔村这个对外封闭的小村子里，还能够每天安稳的种葡萄过日子吗？他们要是出现在圣帕拉斯市，我保证不用三天，就会一个一个被你们教会送上火刑架。”

“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是……你觉得他们会被送上火刑架的原因是什么？”雷恩反问道。

“当然是因为他们……”

薇薇安说到一半，忽然发现了问题的症结点，就停了下来。

雷恩帮她接着说完后半句：

“当然是因为他们全身漆黑，他们‘看起来’像是邪恶的样子。”

雷恩认真的看着薇薇安，强调道：

“他们会被送上火刑架的理由就是这个：他们‘看起来’邪恶。而不是因为他们真的邪恶，或是他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

“教皇冕下恐怕不会接受你这个说法。”薇薇安摇头道。

“我知道。”雷恩顿了一下，说道：“不过，既然《曙光圣典》说了：曙光一视同仁，照耀祂所有的子民。而这些暗影化的村人在曙光神术的照耀下，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便可以证明他们并不是曙光的敌人，而仍然是祂的子民。

“祂的子民虽然外表异于常人，但他们还待在东塔村，知足的过着自己的生活，没有出去‘被当成邪恶’。我既然还有机会挽救，为什么要直接放弃？于情于理，我都该出手一试。”

薇薇安已经动摇了，但还是试着说服雷恩：

“他们……已经和我们不一样了，雷恩……”

雷恩却苦笑道：

“不一样？我也早就和一般人不一样了。当我的实力一环一环的增加，神术一次一次通过我的身体施展奇迹……我可以感觉到，我的身体渐渐地被改造了。是，我的身体是朝着光明，朝着神性的方向改造。但我真的因此而变得越来越‘好’了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越来越不像个‘人’了。

“呵，你知道教会是怎么称赞那些受神灵恩宠的幸运儿？

“神灵的器皿。”

薇薇安宽慰道：

“骑士血脉的觉醒，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我每一次进阶的时候，也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血脉力量的引导之下，变得更加敏捷、强壮。

“所有超凡能力的进阶，都是和身体的强化同步增长的。若不是如此，别说九环的神术或魔法了，一般人的身体就连三环、四环的术法威力都承受不了吧。你想，要是你以凡人的躯体施放‘光之箭矢’，就算神灵回应了你的祈求，恐怕曙光神力才刚降下，你就要被汹涌的神力撑爆了身体，尸骨无存。

“你有你想要做的事情。而你想做的事情，需要强大的力量。既然如此，这个改变的过程就无可避免了。但你确实是往好的方向改变……你并没有因此变成恶魔或是什么邪恶生物，不是吗？”

雷恩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叹道：

“我知道。谢谢你，薇……”

“薇塔。”薇薇安笑了起来，说道：“反正是我的小名，听你这样叫，我也觉得挺亲切的。”

“嗯。谢谢你，薇塔。”雷恩诚挚的道谢。

听到雷恩这一次真心地喊着自己的小名，而不只是把它当做一个化名而已，薇薇安不由得笑了。

她明媚的笑了。

当她眉头舒开的时候，那些属于天命骑士的果断和杀伐之气退去了。这才让人注意到，原来她也不过是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子，还是个长得好看的女孩子。

很好看的女孩子。

挺拔的鼻梁，英气的眉，鲜润的嘴唇和洁白的贝齿。她大器的五官给人一种阳光和煦的感觉，温暖、开朗在笑容中绽放。雷恩常常觉得，薇薇安才是三个人之中，长得最帅的那个。

但那还不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

薇薇安笑起来的时候，她碧蓝色的眼眸就像一泓清澈湖水，映照着晨光的湖水。波光潋滟，荡着无边的笑意。她的眼神，清澈而纯真，没有任何苦难或忧伤隐藏在其中，只有单纯的快乐。而这样纯粹的快乐，是会轻易感染的。

于是雷恩也笑了，淡淡的笑了。

也许他现在没有什么事情好高兴的，但看见薇薇安这样明媚的笑容，他也发自内心的觉得开心。

薇薇安笑着，朝雷恩招了招手，说道：

“过来。”

“嗯？”

雷恩看着薇薇安满是笑意的眼神，却没有挪动脚步。

薇薇安看他不动，干脆的一步走上前。

她抱住了雷恩。

阳光绽放。

那是金色的马尾飘荡在他眼前。于是他的视线中只有一片金光灿烂，再没有一丝阴霾。

当雷恩意识到薇薇安靠过来要做什么的时候，他心里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记得把右手背在背后，快速的掐灭了长袍上那些一一亮起的灵光。

然后就被薇薇安抱了个满怀。

手足无措。

薇薇安在雷恩的耳边，轻声说道：

“无论你变成了什么样子，你还是你。”

薇薇安轻轻的说话，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轻轻的搔着雷恩的耳朵。

“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情，无论神术在你身上留下了什么痕迹，对我来说，你永远都是雷恩，不会变的。”

雷恩只觉得一阵恍惚。

他的双手缓缓、缓缓的抬起，然后轻轻的放在薇薇安的背上，反抱住她。

“我不知道……我跟你说过的吧，其实，我的脑中有另外一个人的记忆……虽然我一直占据着主导的地位，虽然‘他’好像一直都在沉睡……但是我其实很害怕，说不定哪一天我就会被他给取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