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可上兮，上有黑云万里；地不可下兮，下有九关八极；燕不可往兮，东有旋流无底；南不可去兮，南有豺狼狐狸；西不可向兮，西有流沙千里；北不可游兮，北有冰雪盖地。惟有故里兮，衣食勿问……

吕延手拢耳边倾听着，原地转着圈，声音来自八方。

天绝赞叹道：“你也是奇人，我是因为和鬼亲近，才能听见招魂曲，平常人绝对听不见，你却能。”

“我会读心术。”

天绝很郑重地说道：“我劝你一句，不要轻易提到读心术，真正的读心术是全知传下来的，怀璧其罪，小心死的很难看。”

“全知比神还厉害吗？”

“介于神和造物主之间，你说呢？”

“比玄天还厉害吗？”

“不太好说。”

“比半部天书还厉害吗？”

天绝叱责，“你今年多大？嘴怎么比棉裤腰还要松，你这是瞎子进沼泽，随时会淹死，不要多嘴，知道吗？”

招魂曲又起，“鬼门开，天魂入幽冥。地府开，地魂入冥土。人魂散，故土入轮回。”

吕延问：“招魂曲唱完了，鬼就来了吧？”

“对。”

“那你赶紧死吧！”

天绝的脸成了灰紫色，“这次是什么毒？”

还没等吕延说出毒的名字，天绝已经死了，这时招魂曲也停了。

地面簌簌地动了，从土里钻出一株株短松，远处又冒出一轮黄色的圆月，这月亮大得出奇，比窗户还大，所以应该不在千里之外。

月光之下的全是短松，千里之内全是孤坟。

四个僵尸抬着木房子走了过来，它们生前都是巨人，比房子还高，一扇圆形的小轩窗，里面的老妇人正在梳妆，看她满头霜发，面如尘灰，好像千年没有洗过脸，正对着镜子顾影自怜。

老妇人看见了吕延，便放下梳子哼起了断肠曲，“不想再思量，你能否归来么。等待了千年，你为何不归来……让我痴痴等。”

唱罢又呜呜哭了起来，哭着哭着肚子裂开了，里面的肠子都断了，肝也掉了出来。

从每个坟头钻出一个骷髅，穿着腐锈的铁衣，手里拿着武器，生前是战士。

老妇人又开始唱：“寒风起，死人花，百花深处是谁家？”

歌声如泣如诉，真的寒风起了，地上长出白色的冰花，在木房子周围开得最盛，满满的全是。

千里之内全是骷髅，一片骷髅海。

哗哗，整齐的步伐声，夹杂着冰花破碎声，骷髅逼近。

吕延拔剑，“硬着头皮上吧！”

蓄势，堪堪刺碎了几个骷髅他就负了伤，这里只能借到死气之势，可是骷髅也是死气而生，他讨不到一点便宜。

恶婴也遇到了对手，像被敌军围困的猛将，虽然杀敌无数，却无力脱身。

又战了一会儿，身上多了一道一道伤口，手也被死气腐蚀了，起了皱纹和斑。“老师，这回完了。”

眼看着就要被骷髅海淹没了，刀剑全都架在脖子上，稍微用力他就会断头，这时骷髅们停了。

“想活吗？把半部天书给我，就放了你。”老妇人说道。

“你是人还是鬼？”

“我是人，却已死；我是鬼，却有情；我是人是鬼？”

“多情鬼。”

“你再多说一句就让你变成鬼！”老妇人大怒，“死孩子！”

刀剑用了力，吕延的脖子破了。

他吓得喉咙涌动，几次把话憋了回去，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你要天书干啥呢？”

“哈哈哈哈！”老妇人笑得凄厉，“我要让他活过来，回到我的身边，我化身为鬼只为等他。”

“就为了这个？”

“除了半部天书，再没有别的法子了，我都试过了。”

“要是在另外半部天书上呢？”

“那我就把把你杀了！”老妇人狠绝地说：“碍着我事的，都得死！”

“老师，”他问青空，“你能做到吧？”

青空许久之后才说话，“为何要告诉她？”

“你能，就告诉她呗！”

“孩子，你怎么长不大，天书不是许愿池。你满足了她，可能给她更多痛苦。”

“那是她的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就不管了吗？”

“不管。”

吕延把剑往地上一掼，“那我也不管了。”

等死。

青空要是有肉体，恨不得出来打吕延几个耳光！好久才平息下来，“与其告诉她方法，还不如告诉你如何脱困呢。”

“不，我就想帮她。”

青空气得半晌无言，然后说道：“你太任性了，非得告诉她？”

“嗯！”

青空妥协

吕延唱出一段词调，高低起伏，不像是世间的语言，歌声比鬼还要难听，让生者听了想死，让死者听了能从棺材里爬出来。

“这是！？”老婆子惊叫，“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吕延唱完了，老婆子还沉浸在惊喜里，不过很快就冷却了下来。

“我太老了，他活过来还能认识我吗？我容颜已老，他还会爱我吗？”

“哼！”青空一声冷笑，“欲壑难平，满足她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吕延并未生气，却也不让步，“老太太，我不会再告诉你别的了。”

“要复活他吗？见了面又能如何？还不如继续等待。要吗？”

吕延把剑捡了了起来，“一会儿说东，一会儿又说西，真不该相信你的话。”

老婆子无言了，不一会儿哭了，又唱了起来，“不想再思量，你能否归来么。等待了千年，你为何不归来……”

一遍一遍地反复唱，吕延听得累了。

终于老妇人停止了抽泣，“不论结果如何，我都要谢谢你。”

木房子离开了这里，骷髅全都变成了泥塑像，陆陆续续地倒塌着。老妇人还从窗口招了招手。

“吕延，”青空的声音异常冰冷，“这是最后一次！天书不是用来施舍的！”

“老师，我错了。”

“呃，好香。”天绝抻了个懒腰醒了，“我来助你脱困，”却又一愣，“你……”

骷髅们继续倒塌，最后全都化成了泥土，那些冰花也化成水渗进土里。黄色的月亮升到了高空，看着像正常的月了。

天绝揉了揉眼睛，“你这么厉害？”

吕延不再耽搁，“上路吧。你欠我一次，下次免死行不行？”

“好吧。”天绝有些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