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战场。

仿佛站在了永不苏醒的噩梦里，经历过的和没经历过的这里都有。

一切都在昏冥之中，好像半盲的老人眼睛里的世界。天很低，低得能压到头。

万物负阴抱阳，阴阳转换，但这里只有阴，当年的杀戮太沉重了。

血腥味就像从鼻子里冒出来的，挥之不去。乌云如巨石压着大地，忽然血水肆虐，再眨眼又没了。远方，天地之间是窄窄的血红的缝。

地下冒出两只军队，撞在一起厮杀着，死的人陷进土里埋没了；空中也有了战斗，妖怪神魔绞杀在了一起，还有飞剑法宝也加入了进来。忽然耳边有人大喝一声，震得吕延双耳冒血。

其实什么都没有，吕延置身在山上，山坡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荒坟，他喘不上来气，忍不住哆嗦了，“你们跑哪儿去了？”没人答应他，他慌慌张张地往山下跑，“关键时刻都靠不住，又不是幻镜，你们赶紧出来！”跑来跑去还在半山腰，鬼打墙。

身后的坟松动了，坟土里暴露出一具骸骨，吕延拔出了剑，手忍不住哆嗦。

所有的坟松动，有的露出棺材，有的露出僵尸。“我和你们拼了！”他剑指四方，但是牙齿打架，嗓音都碎了。

鬼头山也塌陷了，他往下掉，“老师，马上要到鬼界了，不能功亏一篑呀，快给我指路！”

无人应答，他掉了下去，却卡在了骨头缝里，鬼头山陷没了，留下山一样大的骨头架子。

他站在巨兽骨架上，又回到了战场上。杀气像针一样扎着他全身，好像裸体站在了雪地里。这是他看见了天绝三人，孙木一正焦急地寻找他，天绝和恶婴却像鸟归巢一样欢欣。

“我差点死了，都吓尿裤子了，你们却置我于不顾！”

天绝急忙反驳，“古战场可不是闹着玩的，杀气能形成结界，近在咫尺却远隔千里，来的时候让你跟紧我们，你当了耳旁风又能怪谁。”

“结界？”吕延疑惑，“我应该能看出来呀？”

“孤陋寡闻了吧。杀气的结界似真似幻，以真来看时是幻境，以幻来看时又是真，你的读心术还远不够火候。别啰嗦了，上路吧。”

走着走着天绝说：“给你看个好玩的。”捡起一块石头抛了出去，石头一砸到地上，地面就噗地破了，喷出一股血，血光中有影像，一个妖和一个真人在生死斗。

“开眼界了。”

路上不时路过尸体、骸骨，各有形状也各有惨状，有翼龙的骨骼，有断头的干尸。正走着，吕延和孙木一同时发出“咦”的一声惊疑。

“怎么了？”天绝吓了一跳。

一个医者和一个下毒者，正研究一具尸体。

死者生前应该是个尤物，不过人死如枯草，现在身体邦邦硬，脖子向后拗着，嘴巴咧着，嘴唇干瘪萎缩，牙齿牙龈全都暴露着，眼睛、皮肤、毛发全都没了光泽。

她是被两截竹子杀死的，一截插在她心口上，一截插在她的丹田。

“死了不超过三天。”孙木一说道。

这句话惊到了天绝，“什么？也就是不久前有人来过，是谁呢？来者不善吧？”

吕延的视线集中在竹子上，竹管中空，内壁上是干涸的血渍，平口的一端有一圈血痕显露，好像是唇印。“不光杀人还喝血，又是修炼什么邪门功法？”

他推开了尸体，下面写着三个血字：杀人王。

“杀人王是谁？”

“没听说过。”孙木一也不知道。

“坏了！我忘了一件事！”天绝惊叫道。

孙木一吓了一跳，“别总是一惊一乍的好吗？”

“快走！”天绝催促道。

吕延恍若未闻，盯着杀人王三个字，好像看到了什么却又抓不住，又重新观察起尸体，“有熟悉的味道。”

天绝骂道：“你个龟儿子小鸡仔！非把自己弄死不可吗？”

吕延慢慢道：“你还怕死吗？”

天绝泄气了，“唉，算了，其实我们也跑不掉的。”

踏……踏，慢慢的铁蹄声，好像闺中少女的步伐，可听着直透心房。一匹铁骑踏地而来，黑色的马、黑色的巨蹄，上面黑铠甲的骑士，黑色的头盔，黑色的长刀。

铁骑停在了他们的面前，体会不到感情。

“准备苦战吧。”天绝叹气道：“我们走不掉的。”

“那你先上吧！”吕延说，“这里你的本事最大。”

“别妄想了，血武士的攻击是一击群杀，谁都躲不掉。”

刀举起，落下。

刀落下时吕延已经退了出去，却发现马已经到了跟前，刀的风已经扫到了他的睫毛。

他只能举剑硬抗。

珰的一声，他的剑堪堪扛住了一击，又是珰的一声，他本能般用左手托住了剑身，才没有被砍掉脑袋。

“明明一刀，可怎么却挨了两下？”

他躺在了地上，胸中憋闷要吐血。“别吐！”青空这时出言，“我想起来了，这是血引骑士，只要露血就会吸引而来。”

他躺在地上动不了，血引骑士却没有攻击他。

“他怎么不攻击我了？”

“血引骑士只凭本能而行，只要你硬抗住一刀双至，他便以为不是猎物，若一味地躲闪，反而会不死不休地攻击。”

果然，那边天绝被击杀得十分狼狈。

吕延喊道：“你怎么不去死呀？”

“滚蛋！”天绝真的急了。

又一次一刀双至，天绝极力翻滚着，又废了一件法宝，才贴着头皮多了过去。

吕延跃到了天绝身后，右掌拍在了天绝的后脑上，脆生生的骨头碎裂声，天绝回头对他惨笑了一下，“谢了！”

天绝死了，血引骑士竟没了目标，去了。

他问孙木一，“那东西怎么不砍你。”

孙木一笑道：“你有道德金身还问我。我一生不做恶事，不招横祸。”

吕延诧异，“真的有因果报应吗？我原本不信的，却碰到了此类事，可我还是不信。”

他竟被打击了信念，陷入了沉思之中。

时间的沙漏不知道翻转了多少回，他放弃了静思，没有结果。可是天绝还没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