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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秋风渡

作者:锦与寻 | 分类:古言 | 字数:30.4万

第38章 拨开云雾见月明(5)

书名:又是一年秋风渡 作者:锦与寻 字数:2181 更新时间:2024-11-16 22:52:19

人群退散,喧嚣也随之而去,叶府又重归宁静。

张青荷与叶三爷相伴三十五年,她从未见过他这般癫狂。

他一直是有尺度有分寸的,温文尔雅,一身书卷气。

至于他为何会成为洪华堂之主,却是坎坷辛酸,非一言两语就能说尽。

张青荷与叶三爷是堂兄妹,一同出生于荷花初开的季节。两家连着血脉之亲,关系甚好,两个孩子又是同一日所生,于是取了一对相似的名字。

青荷红菡萏,

菡萏正初新。

张青荷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与叶初新紧紧捆绑在一起。她深爱这个男人,甘愿像一叶青荷做他的衬托,辅助他成全他,支持他去做任何想做的事。

叶初新待张青荷也是温柔的。他们家境贫寒,他独揽她的农活;她陪他去北平读书,他穷尽所有也要为她挣一身新衣,护她体面。他疼她护她,不舍得她辛苦操劳。相伴三十余载,他从未与她说过一句重话。

他们是世人眼中的一双清贫璧人。

张青荷也甘愿沉溺在世人给她编造的假象之中,直到她在叶初新的衣物里发现一块染血的白色手绢,上面绣了一只翩翩素蝶。他的书籍里还夹杂了几张剪过的旧报纸,上面刊登的,全是和杨素蝶相关的消息。这一刻她猛然清醒,原来叶初新只是把她当做唯一的亲人而精心呵护,除却亲情并无其他。

再至后来,叶初新为生存而娶黎英为妻,为情义而纳她为妾。

从此细水流年,相敬如宾。

当张青荷以为他已经忘记了杨素蝶,不料他执意收了一个三姨太,而三姨太却和杨素蝶有七分相似。此时她才恍然惊觉,原来杨素蝶一直在他的心里,从未离去。

她甚不得解,那杨素蝶做了何事,竟能令叶初新牵念至今,甚至为之失态。

张青荷深叹了一口气,端过佣人送来的醒酒汤,迎上叶三爷:“初新,喝碗醒酒汤罢。”

“不用了。”

叶初新未防她还在,背过身去不动声色地擦去泪痕。岂料转身太急,不慎撞洒了汤药,他连忙拉着她的手查看:“可有烫伤?”

张青荷莞尔一笑:“给你送的汤水能烫么?我无事。”

叶初新仍不放心,向何泉道:“请李医生过来看一下二姨太。”

何泉唯唯,大步流星地消失在洞门后。

张青荷嗔怪道:“你就爱这般小题大做,不过是被温水泼了一下,怎地还要请医生了?从前什么苦没有尝过,又不是什么娇小姐。”

“正是你从前随我一起吃的苦太多,现在我不许你吃任何苦。”

一句痴话竟有了年少时的几分意味。

张青荷被挑起千头万绪,年少的艰辛历历在目。她仔细打量他的五官,样貌一如盛年,不过是眉宇间少了些稚拙,多了些沉稳。

她忽然双手掩面:“你什么都没变,我却老了。”

“哪里老了?”

“你可没看见,我的眼角多了几条纹。”

“你从前笑起来,也有几条纹。”

张青荷羞窘,定定地看他:“现在不笑也有了。”

叶初新拉过她的手:“那也还是青荷。”

张青荷顺势倚靠在他的怀里,满心欢喜。

只要他的心中能永远给她留一席之地,管他素蝶红蝶,那又有什么干系。

一阵凉风吹来,石桌上的报纸飘然落入池子中,醒目的位置用宋体印着几个大字:「预告:易三虫在裕隆戏园演出」。

戏园子里人头涌涌。

压轴戏是易三虫的《破洪州》。一众看客巴巴地伸长了脖子,等着穆桂英上场。

随着一阵紧锣密鼓,易三虫扮演的穆桂英终于从上场门移步出来。她背插四面靠旗,八面威风,身姿奇崛,一开口便赢得满堂彩。

“好!好!”

余班主在后头看得满意,两撇小胡子翘上了天。

一曲戏幕落,素蝶下场来脱了穆桂英的行头,粉墨还未卸便见余班主迎上来,对她笑道:“杨老板……”

素蝶赶忙使了使眼色。

余班主瞧见几个戏园子的人,又改口道:“易老板,您的戏场场满堂红,从前去做生意可真是埋没了呐!”

惊鹊在一旁描妆,挑眉道:“埋没什么?易老板做什么都是最出彩的,若非陆桂……若非遭人暗算,她怎会在这儿唱戏。”

话语间护了素蝶一两句,惊鹊胜意起来。她不容任何人说她的不好,即便是无心之言。

余班主哪知会被人扭曲解读,尴尬之余忽然望见躲在帘子后的儿子,连忙招手:“阿岑!”

余可岑探出脑袋来扑哧一笑,扑在素蝶怀里,忽闪着大眼睛:“易老板,我要拜您为师。”

惊鹊脸色一变,怎地连唯一徒弟的这层身份也有人与她抢?她不依:“她已经有徒弟了。”

“有徒弟也可以收呀。”

“她只收一位徒弟。”

余可岑略加思索,转头去哀求素蝶:“易老板,您就再收一个徒弟嘛。”

收余可岑为徒本就是素蝶心中所愿,她固然万分欣喜,但想到他的父亲不让他学戏,于是向余班主道:“您看如何?”

余班主喜道:“我初觉戏子无出路,才让阿岑去读书。但如今烽烟乱世,百无一用是书生。若阿岑能与您学戏,得到您的悉心教导,必会有出头之日。”

惊鹊连忙道:“易老板琐事诸多,已经没有心思去教一个徒弟了。学戏这等事,还是交由科班的好。”

“这……”余班主看向素蝶,等待她的答复。

素蝶沉吟着:“我确实琐事诸多,不能尽心教导阿岑,恐毁了他的未来。”

怀中的余可岑听了,一张清秀可人的脸鼓成了一个包子,瘪紧嘴巴强忍着不哭出来。

惊鹊瞧了有些好笑,于心不忍,上去拉余可岑的手,用妆笔在他的脸上轻勾脸谱,温柔道:“你为何要学唱戏?”

“喜欢。”

“能喜欢多久?”

“一生一世。”

“小孩子的一生一世,太久。”

余可岑呆呆地望着她清丽的面容,不解其意。

“你拜我为师罢,做我唯一的徒弟。”

余可岑仰头看一眼素蝶,朝她跪下:“拜见师祖。”

众人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