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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秋风渡

作者:锦与寻 | 分类:古言 | 字数:30.4万

第56章 无言谁会凭阑意(2)

书名:又是一年秋风渡 作者:锦与寻 字数:2263 更新时间:2024-11-16 22:52:19

惊鹊从门外跌跌撞撞地走进来,一身长衫,头发散乱。身后跟着严季,双手伸来护在她的左右,生怕她站不稳而跌倒。

“你何时回来的!”

素蝶正趴在桌上瞌睡着,火炉上的药罐滋滋作响。听得有人大喝,她猛然惊醒,隔着一段距离都能闻见惊鹊身上的酒味,连忙上前扶她:“你怎地这身打扮?去了哪里?为何喝酒?”

严季瘫在椅子上,额头的汗珠斗大一颗,他喘着粗气道:“她去醉生楼寻你,没寻着,和我喝了一宿酒。”

惊鹊脸上的妆被酒水一洗,已经掉得差不多了,露出清冷的本色来。她呆呆怔怔地凑近素蝶,瞧见她眼睛里的血丝,心疼道:“你的眼睛怎地这么通红,哭过?是为了程澈哭的?”

又突地扑进素蝶怀里,像心智不全的顽童边哭边闹:“叫他走——回他的北王府去!”

素蝶迭声安抚:“好好好,我这就赶他走。”

“你不会赶他走的……”惊鹊闷在素蝶怀里大哭,哭得凶了使得全身的气力都被抽光,四肢近乎软化地跌在地上,却还不忘扯着素蝶的衣摆抹眼泪擦鼻涕。

素蝶无奈一笑,向严季嗔道:“惊鹊从不喝酒,你竟还和她喝了一宿。”

严季摇摇头,叹道:“她真是个只进不出的闷瓶子,都喝成这样了,我问她什么都不说,只嘴里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

“你与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不过就是……”严季侧了侧身,“表明心迹而已。”

素蝶蹲下来轻拍着惊鹊,一壁安抚一壁道:“惊鹊胆子小,你可不是吓着了她?”

严季想起惊鹊昨晚鞭笞虞桃的模样,像极了惩恶扬善的侠女,顿时大笑道:“她可是把虞桃吓得魂都丢了。”

“她怎会去找虞桃?你可不要带坏了她。”

“她以为虞桃杀了你,拎了鞭子要去报仇,我拉也拉不住,二话不说一鞭毁了虞桃的容貌。她平时不爱说话,遇着你的事情,竟然这般英勇。”

“虞桃也算是咎由自取。”素蝶说着瞥了一眼内屋。

严季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发现床上躺着一个人,惊道:“你莫不是与程澈已经……”

素蝶啐道:“你满脑子是些什么?那是白芷。”

“你们从何处找到她的?”

“乱葬岗。”素蝶想起那一坑血肉模糊的尸体,不禁打了个冷颤,“瘆人的很。”

严季唏嘘道:“听闻有一个前朝的王爷,落魄潦倒到乞丐窝,死后无人收尸,就给扔在了那乱葬岗。”

“天道难测造化弄人,身前身后事总是无从捉摸。”素蝶扶起安静下来的惊鹊,“我们过好现在,结局便交由给天定。”

惊鹊闹了一宿已是精疲力尽,趴在素蝶肩上呼呼大睡起来。

放纵地喝伤了嗓子,却忘了今晚有一场戏要唱。

裕隆戏园外面贴了一张大戏报,正红色,洒着碎金,写在最大最正中的名字是易三虫和马昔,然后才是剧名。今日演的是《西厢记》,一如既往的压轴出演。

惊鹊换上水衣子,一把白粉模糊了脸,再上油彩胭脂勾脸,最后用长长的棉布一圈一圈勒住前额,谓之“吊眉”。箍头吊眉之后,瞬间有了精气神儿,神韵万千。

余可岑在一旁怔怔地看着,一张模糊的脸经过脂粉勾画,渐渐有了故事,活脱脱是戏本中活泼善良的红娘。与之前不苟言笑的模样全不相似,他喜欢的,就是这般平易近人的师父。

惊鹊乜斜着眼睛看他:“你这娃儿,总盯着我做什么?”

余可岑恭恭敬敬地一鞠躬:“师父。”

又恭恭敬敬地二鞠躬:“您的扮相可真好看。”

再恭恭敬敬地三鞠躬:“您什么时候可以教我唱戏?”

惊鹊被他一句话一鞠躬弄得摸不着头脑,忙摆手止住他:“你这样拜神一般和我说话,我可受不起。”

余可岑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甜甜地笑道:“我爹说,对师父要有礼数。”

惊鹊不喜小孩,并不想搭理他,转身打开衣箱找出红娘的行头换上。

余可岑见师父不发一言,便也规规矩矩地候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师父。

惊鹊一回头,瞧见他杵得笔直窥看自己,不耐道:“何以这般盯着我,浑身怪难受的,你出去。”

余可岑垂了头,却一步不挪。

“你倒赖上我了?”

“师父。”又一鞠躬。

惊鹊连忙扶住,头疼道:“再这样一句一鞠躬,我便撵你出去,断了师徒关系。”

余可岑瘪着嘴,强忍泪水,一句话也不敢说。

惊鹊有些于心不忍:“你的父亲是班主,天天耳濡目染的,难道一点儿都不会么?你若真心喜爱,那么多师姐师哥的,不会求他们教教么,何苦一直在我这里耗着?”

“他们虽厉害,可这么多年还成不了角儿。”余可岑扬起头来,傲然挺立,“要么不做,要做,就得做天上的鹰。”

小小年纪就有了这等气魄,竟与所遇到的孩子全然不同。惊鹊突然刮目相看:“你倒是个有傲气的人。罢,从今以后,你便跟了我。只是我喜静不喜闹,你可沉得住气和我在一起?”

余可岑扑通跪下:“谢师父!”

“你若不改了这动不动就鞠躬下跪的行为,便不要叫我师父。男儿膝下有黄金,我可不想有一个哈腰屈背的徒弟。”

余可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是,师父。”

催场的来唤人了,他满脸焦急,两道点眉之间皱成一个川字。

“马老板,您可看见易老板?外边场子要开啦!”

“家里有病人,她在熬药。”惊鹊瞅了瞅天色,“大概就来了罢。”

催场的无奈,又巴巴地跑到戏园门外去等人,望眼欲穿。

惊鹊待在后台闭目养神,忽觉嗓子奇痒,便喊了两嗓子。岂料声音哑涩,像断了弦的二胡。这样的声音如何上台?

她一回头,瞧见认真盯着她眼都不眨的余可岑,嗔道:“我这鸭嗓子,做不了你师父了。”

余可岑欺身抱住她:“哼,你老想着把我甩掉!我不依我不依我不依!”

催场的正巧听见惊鹊的破嗓子,一拍大腿,带着哭腔道:“哎哟!马老板,可不是忘了今晚还有戏呐!您的嗓子怎么哑了!”

“无妨,把《西厢记》换成《贵妃醉酒》罢。”

素蝶的声音清朗地从门外传来,催场的如遇甘霖,欢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