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秋风渡
作者:锦与寻 | 分类:古言 | 字数:30.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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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落花飞雪何茫茫(4)
停灵三日,程澹文出殡了。
金陵首富的丧事极其体面。
程澈一身雪白粗布孝服,打着引魂幡走在最前头。紧随其后是开道锣、幡旗、大伞、仪仗扇、肃敬回避牌列成的仪仗队,再有大鼓、唢呐、小镲等乐队在吹奏哀乐。往后是一列纸人、纸马、汽车、花轿、楼台等纸扎,皆堪比人高。
仪仗队后是六十四人抬的灵柩,程氏一族五百余人追在后面悲伤恸哭。其中夹杂着大批的和尚,身穿法衣,手执法器,不间断地诵经。一列送葬队伍长达十里,浩浩荡荡,十分威风。
一沓沓的纸钱遭人奋力一撒,借着风势飘高飘远,伪装成漫天雪花下堕在半融的冰面上,给沾染泥尘的雪地重新覆上了一层无暇的白衣。
生前风光,死后体面,不过都是一些虚像。
老六程潭文走在最后,漫不经心颇为不耐,觑了一个空儿,脱了丧服溜进路边的一家赌坊。赌坊里不论黑白昼夜喜事丧事,只管热闹着。
程潭文挤进赌桌前,吆喝着将几枚银元掷在了赌桌上。几回合下来,口袋里的银元已经输得无几。
“听我的,这回一定是大。”
程潭文回头一看,是一个梳辫发的白净青年,长相阴柔,瞧着才二十出头。他嗤道:“哪里来的黄口小儿,去去去!”
毓珺轻摇着扇子,高深莫测地笑道:“信不信由你。”
程潭文道:“你这般笃定,为何自己不压?”
毓珺道:“我若非囊中羞涩,怎会告诉你。”
程潭文将信将疑,将最后的几块银元全压在了“大”上。荷官一开筛盅,果然是大。
程潭文喜道:“嘿!哥们,你真能耐!”
毓珺趁机道:“我若助你赢钱,你可愿意帮我赎一件东西?”
“你那东西可贵?”
“放心,自不会教你吃亏。”
“若输了该当如何?”
“这条命给你。”
程潭文得了保证,放心大胆地听从他的指令下注。他似拥有一双天眼,能看穿筛盅里的数字,竟然回回都中。
程潭文赢昏了头,想将所有银元一把全压上,却被毓珺制止:“够了,久赌必输。”
“你怎地这般神?”程潭文如获至宝,“今后你跟着我如何?”
毓珺斜睨他一眼,笑着:“此事往后再说。”
程潭文豪气万丈:“你想赎什么?只管带路!”
毓珺喜形于色,领着程潭文到了一处当铺,高声喝道:“掌柜的,拿我的双鹤佩来!”
掌柜的推了推眼镜,瞧清来人后冷漠道:“你来的真是时候,过了明日就成死当了。”
说着拎着钥匙去了后台,端出一个小巧的雕花木匣子来。
毓珺打开匣子,望见那枚玉佩一时喜悦上头,手不受控地抖起来。他摩挲着玉佩,熟悉的纹路,熟悉的质感,是爷爷的玉佩,是爷爷常挂在腰间的玉佩。它见证了家族的光辉,它不仅仅是一枚玉佩。
终于赎回来了。毓珺不禁热泪盈眶,他将那些失去的,一件一件都赎回来。
程潭文凑来看一眼,惊觉不凡,要来仔细瞧了,问道:“这玉你从何处得来?”
毓珺忍了泪,将玉小心放回匣子内,道:“这是我祖父的玉。”
“这枚镂空双鹤玉佩,质地、工艺可都是上乘,你祖父是何人?”
毓珺一怔,抱玉不语。
掌柜的嘲笑道:“他啊,不过是个靠典当家产过活的落魄郡王。”
程潭文惊道:“你就是那个输掉御赐宅邸的郡王毓珺?”
毓珺羞愤,没好气地向掌柜道:“即使是落魄郡王,那也好歹做过郡王,有过一刹的绚烂。不似你这般碌碌无为的平庸之辈,蝼蚁一般活着,竟还要嘲笑天上落下来的鸿雁。”
掌柜横他一眼,骂道:“我呸!现在皇帝都是断角斩尾的囚龙,你算个什么东西!”
毓珺气不打一处来,一手扫了柜台上的算盘笔墨,一手揪住掌柜的衣领,抬手就要狠揍。
程潭文拦了毓珺,劝道:“你这小子看着柔柔弱弱的,竟是个炸头炮!你待把人打伤,关进监狱去可就没人助我赢钱了!”
毓珺听得“监狱”二字,登时冷静下来,狠瞪了掌柜的一眼,拂袖离去。
程潭文连忙去追,奈何年轻人脚步快,已经走得没影了。他惋惜地长叹一声,望望天边,估摸着那边已经下葬完了,于是招来一辆黄包车,往北王府去。
踏进北王府只见一众哥哥姐姐围在大堂议事,他从侧门进去觑了一眼,原来是在谈家产之事。
嘿!正好赶上!
“我父亲生前早已立下遗嘱。”
程澈接过陆桂寒递来的匣子,取出里面的布帛,展开给一众叔伯确认。
程潭文探首一看,嚷道:“凭什么我的最少?”
程澈凝眉,“其他叔伯可有异议?”
大伯道:“澹文公平,我没异议。”
其他几位叔叔也颇为满意。
唯有程潭文不服:“我有异议!”
三叔呛声道:“你整天吃喝玩乐,不务正业,家族的生意你没插手半分。澹文还念着你,赠你十万大洋和房产田地,怎地还不知足?”
程潭文啐道:“呸!这般大的产业就分我十万大洋?十万大洋能用几日?这小子同我一样不务正业,凭什么得的最多?”
程澈睨了他一眼,冷声道:“就凭程家产业是我爹守下来的。你的那一份爷爷已经分给你了,这是我爹白送你的。你若不服,要么去找我爹分辨,要么就认我做哥哥,我可以将我的一半财产与你平分。”
“你!你好小子!”程潭文撒泼起来,“你们好好瞧瞧这小子,前几日还骂我不敬兄长,今日他眼里就没长辈了,待到日后还会把你们当叔伯么!”
几位叔伯互望一眼,面有不满。
陆桂寒低喝道:“阿澈,你说的是什么昏话!还不快向你六叔道歉!”
程澈不依:“各位叔伯若真受六叔挑唆,那么大厦倾覆只在一刻之间。我程澈绝非数典忘祖之人,一切自有公论。”
陆桂寒连忙帮腔:“大哥,阿澈是你看着长大的,他什么品性你还不知?”
大伯捋着胡须,心中权衡一番,怒目向程潭文道:“老六,你这般撒野挑拨是为何?程家散了于你有什么好处!”
长兄如父,大哥发话程潭文不免有些惧怕,便将一腔怨气收敛,待到日后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