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一生因果。”

“唱曰：徐月梅,一生只爱贪占小便宜,嘴下从不留口德，大奸大恶没做过。欠十小钱未还，偷五小商品……”

“唱曰：徐月梅,两子一女,含辛茹苦教导……”

“又唱曰：徐月梅长子乃地狱恶鬼托生,虽被连累……”

“判：徐月梅入拔舌地狱,刀山地狱,油锅地狱,分别一日。后入人道,投胎为人,需得做一世孤寡……”

威严的唱念声，明明不是熟悉的语言,却能够听得懂。

跪在大殿中央瘦小的魂魄抖了抖，听到上方巨响，让她最后开口说话，问可是服这个判决,她再次抖了抖，开口道：“愿替我儿入地狱，永不超生，希望他下辈子能投胎成人。”

“大胆！”

站在阴影处的李清明忽然抬起手轻轻挥了挥，前面的声音就顿了一下,改口道：“既然你愿意替那恶鬼承受生生世世地狱折磨之苦,便去吧。下一世,你儿需得做一世孤寡……”

从看到瘦小的魂魄下跪，到她开口说话请求，明三就控制不住的缠斗，他挣扎着想奔出去，胸腔里鼓动着前所未有的懊悔和愤恨，却被李清明一把拉住。

眼睁睁看着两个鬼差牵着瘦小的魂魄缓缓离开，明三睚眦欲裂。

本于他无关，哪怕是亲手害了自己的亲弟弟，害了亲姐姐，明三还是冷眼旁观。看着瘦小的亲人从阳台跌落，他心中所涌起的竟然是诡异的快-感。

就像无数次对自己说，对李清明说的一样，没有证据，事实就会扭曲，而他明三，终将会好好活着，肆意潇洒，像掌握了全世界。

跪在地上，眼睛睁的大大的，明三扭头瞪向李清明，“为什么不让我出去，那明明是我的，都是我的。她不应该替我……”

属于上辈子的，仿佛早已脱离的，在地狱中的痛苦再次忆起。疼痛、绝望，被一遍一遍撕裂的身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再恶的恶鬼都会变得麻木。

想了、念了那么多年，都想着逃离充满痛苦和绝望的地狱，现在他成功了，他偷渡投胎成为了人，活的潇洒自在，为什么现在他却想回去，把那个瘦小的魂魄替换下来，她看上去那么小，肯定承受不住那么多痛苦，若是魂飞魄散，那该怎么办。

那是他的，妈妈。

“该回去了。”李清明一手牵着张北极的手，一手拎着明三，转身往外走。

前面依旧是充满灰色影调的路，仿佛看不到尽头。有许多人神情麻木，步伐缓慢的往前走，大家都向着同一个方向，只有李清明三个人是往相反的方向走。

大殿中，原本站着的人再次跪下，知道李清明三个人回到饭馆，才都起来。

月上中天，因为乌云的遮挡，夜晚昏暗的厉害。饭馆中的夜烛不得不又飞了一圈，在天花板上留下点点莹光。

僵坐的身体忽然微微动了动，李清明睁开眼睛，伸手在明三身上轻轻一拍。

终于醒来，记忆还清晰的留在脑海，身体沉重的厉害，只想睡过去，明三却怒目而视，挣扎着保持清醒，“为什么不让我代替她。你明明可以做到，你明明可以！我现在后悔了，我想为自己做过的事赎罪，为什么你不给我机会！”

“你母亲想让你活着，你就得活着，这就是赎罪。”李清明淡淡说完，不再理会明三。

饭馆的客人已经全部离开，卫生也全都收拾好。应龙做了夜宵，是美味可口的腌萝卜搭配青菜粥。苹果树先生还给自己加了个红彤彤特别大的苹果，应龙盘旋在半空，用尾巴卷着碗小口小口的喝着，没看到阿鬼，应该是自己蹲在厨房。

“回来了，有给你们留粥。”应龙说着，用翅膀指了指桌子。

喝完粥，饭馆打样，明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

床上，张北极躺在最中间，冲着李清明招手，“快来，我暖好被窝了。”

“热。”李清明选择睡床最边角。

第二天大家刚到学校就听到一项十分重大的新闻：明三自首，被警察带走但因为没有证据又放了出来。

大家都说明三好像被穿越似的，完全换了个人一样。跟以前相比，现在的明三不再那么完美，更像是个活人，以前的明三太完美，即便是有学霸光环在，其他人跟他打交道也只是流于表面。

不过到底是没跟夜枭复合，俩人的关系终究还是保持了现在的模样，像陌生人一般。

“过两天让夜枭来咱们店里实习，先做几天传菜员看看。”李清明想了想说，“去看看方卓，他应该已经出院了吧？”

“昨天晚上就出院了，把医生气的够呛。不过方卓在学校里有很多粉丝，有不少人跑去校医院看他，秩序一度很不好维持。现在方卓回了宿舍，看他的人依旧很多。”旱魃找苹果树先生要苹果吃，“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方卓不吃东西绝食，我就觉得饿得慌。”

再次捏了捏自己身上的肌肉，二百五从纸袋里拿零食吃，跟着点头，“对。”

大三男生公寓这边，果然有不少人拿着小礼物进进出出，男生女生都有，大家脸上都有着担忧的神色。有个胖乎乎大眼睛的男生低着头边走边跟同伴说，“他那么瘦，太让人心疼了。这次他上热搜，竟然还有很多人说风凉话，我觉得真应该让那些人来看看他。”

“就是。我的方卓，太可怜了。”

“什么东西都吃不下，病的那么厉害，现在医生真是越来越不行了。”

“他男朋友看上去真的很可靠。”

俩人小声说着走远，刚好被李清明听到。

旱魃眼里顿时迸发出八卦的光芒，说了声先走就一个健步跑进楼道，先去围观了。李清明和张北极后一步到，应龙和苹果树先生以及夜烛在学校闲逛，进一步熟悉学校。

宿舍很干净，住了四个人，只有方卓一个人在。

很简单的t恤，身上盖着被子，略显宽大的领口露出漂亮的锁骨，脸颊上去很瘦很瘦，眼睛里有种浅浅的光芒，看人的时候有种纯纯的错觉。整个人像纸片一样贴在床上，方卓面带微笑的跟来看望他的人说着话。

床旁边有个桌子，上面放着一个很好看的水杯，偶尔说的嘴唇干燥的时候方卓就会拿起水杯，轻轻的喝一点点，然后继续面带微笑的闲聊。

“我真的好羡慕。”长相可爱的女孩捏了捏自己肉嘟嘟的脸颊说，“我是喝水都长肉的那种，每天吃的很少很少，还经常跑步，但就是不见瘦。”

“最重要的还是坚持和努力，一定要保持运动。”方卓笑了笑。

“我刚刚路过校医院，又有个学生被抬进去，也很瘦，但她脸色灰败，医生直接让送去大医院，说她器官衰竭，恐怕来不及救治。”跑进来的是个瘦巴巴的女同学，她的眼睛很亮，低头看了眼手机，顿时脸色一变道，“跟着去的室友给我回信，说那个女生去世了。”

气氛顿时变得十分不好，不一会儿来的人就都找借口撤了，剩下的李清明几个人就显得特别突兀。

准确的看向房间一角，那里坐着个人，存在感非常弱，刚刚那么多人来来往往都没注意到，李清明说：“你就是陈祥涛？”

“是。你们不去医院看看么？”陈祥涛站起来，很淡定的说。

回头盯着方卓看了一会儿，李清明点头，“确实准备去看看。”

临走前，李清明手腕一抖，皮筋滑落到掌心，变成一根细细长长的棍子，他拿着小棍子晃了晃，对着方卓的脸颊画了个圈，道：“再见。”

才送去医院就去世，实在是太蹊跷。

李清明路上抽空给吴生打了个电话，是程思思接的，他刚好认识去世的女生。

“不记得叫什么，只知道姓吴，刚入学的时候很胖，大家都叫她吴胖子。那时候我还跟她说过话，感觉她应该是表面上假装很开朗，什么都不在乎，没心没肺，但内心应当十分敏感。后来偶尔听说她开始减肥，但体重怎么都不降，许多人都嘲笑她来着。”

“你们不知道，有些女孩子不但说话毒，心思还十分歹毒，嫉妒心很强。而且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啊，吴胖子减肥体重不下降，很狼狈，大家就都喜欢捏一捏她这个软柿子。”

“至于如何减肥成功的，这个我倒是不清楚。你们等一下啊，我找闺蜜打听一下，闺蜜是八卦小公主。”

手机开着免提，听到‘八卦’二字，二百五顿时看了看前后左右，说：“还好旱魃不在。”

到了医院，尸体已经被送进太平间，因为这件事知道的比较多，校方已经有人来，李清明搬出吴生、吴雀乔才得以进入太平间。

阴森冰冷，仿佛到处都有寒气、阴气，好像躺着不动的尸体在白色的裹尸布下面睁着眼睛，正在一动不动的盯着你看。

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二百五赶忙把自己的双手搓热了，握着李清明，同时身体跟小太阳似的升温，紧紧的靠在李清明身上，“冷不冷？我要不要再热一点。”

走到停尸台前面，李清明没注意张北极说什么，他屏住呼吸轻轻掀开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