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爷问他，如果能够让烈火和轰雷两兄弟消失在世界上，他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风生想了一会儿，回答道，我不需要他们消失在世界上，这样违背了我的信仰。妈妈说过，如果要以伤害自己为代价，去伤害别人，那么就不要去做这件事情。

“老爷爷说，你真是个好孩子呀。

“可是，我今天在草垛里问过你的弟弟，他说，只要能够把这两个人给消灭掉，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所以，我是来收取他的代价，我要把他最爱的东西拿走。

“他最爱的东西是什么呢？风生问。

“是你的坚毅勇敢，你的见义勇为，你所做所想，都是他的信仰。因为你，他才在一次次的霸凌中活下来。我说的是，真正的活着。而不是像你那些同学一般，得到你的帮助，却冷漠以待，老爷爷说。

“事实上我知道，我帮的那些人，之后会被烈火和轰雷更加强烈的报复，有些人甚至都祈祷不要被我撞见，即使撞见了也不希望我救他们。也许，这是我的问题。我要是不救他们，他们会更加轻松。但我每一次都忍不住去帮他们，这是性格使然，风生说。他们应该学会勇敢。

“这不是你的错，孩子，这是他们的恐惧和怯懦。老爷爷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

“您要拿走我的坚毅勇敢吗？风生说。

“是的，孩子，我要拿走这些。相对的，我会让烈火和轰雷从这个世界消失掉。老爷爷对他抱歉地点了点头。

“我能不能也许一个愿望？风生说，请把我的坚毅勇敢分给我的弟弟好吗？

“好吧，孩子，我满足你的愿望。

“那天过后，风生就变得不再勇敢，烈火和轰雷虽然消失了。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他们仿佛从不存在。两兄弟很快就长大，升上高中之后，乃至大学，都有很多不公平的事情在风生的周围发生。风生变得胆小怕事，他遇到一点困境，他都想要躲避。而水起则变成了一位有名的律师。他帮助了很多弱势群体，提供给他们最好的法律咨询服务。

“风生躺在床上，他变得不再坚毅勇敢，水起总是鼓励他，希望他能够从那时候的校园霸凌中走出来。可是，只有风生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再坚毅勇敢，他没有告诉水起，那天他到底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风生有一天下班回家，发现一只小狗正在被一群孩子欺负。它畏畏缩缩地蹲在地上，被小孩用棍子戳着。风生有恐犬症，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看到狗就会特别害怕。就连听到狗的脚步声都让他心慌。就连路过菜市场，那些挂在架上的狗肉都能把他吓得半死。

“但毕竟是一条性命呀，风生对自己说。他没有办法去阻止这些小孩子的恶行，因为他知道那些小孩子的背后都是一群不靠谱的父母教养出来的，和他们对上，肯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没办法，风生只好偷偷叫来街道管理人员，让那些孩子赶快离开。小狗一直嘤嘤地待在原地，风生不敢靠近它。扭头走过一家小吃店，在小吃店里买了一只鸡腿，丢给了小狗。”

“有一天，风生在一家烧烤店喝醉了，他看见了一个卖啤酒的女孩正在被一群大老爷们儿欺负。她被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抱在怀里，其他人还不停地用言语来调戏她。脆弱的女孩尽可能地缩小自己的躯体，周围的人视而不见。

“风生很愤怒，但让他站起来却很难。从心底窜起来的恐惧让他的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样。他的眼睛却违背了意志一直焦灼在那女孩的身上。他很痛苦。风生不断在心里默念，我是个勇敢的人，我是个勇敢的人。

“无论他再怎么催眠自己，都是无用的。因为那老爷爷已经把他所有的勇敢拿走了，他没办法离开那张桌子，也没有办法说出任何一句话。女孩被那群人起着哄要拉她走，风生没办法再看下去了。

“心中的羞愧感和无力感让风生举起酒瓶，猛地砸向自己的头。玻璃应声碎裂，碎片如蓝色的宝石般璀璨夺目。一块碎片飞溅，划上了其中一个人的脚腕。所有人都震惊地望向风生，看到一张鲜血淋漓的脸。血落在蓝色宝石上，熠熠生辉。

“他好像一下子清醒过来，从头到脚的清醒过来。风生慢慢地站起来，他从恍惚中辨别方向，坚定地往前走去。他推开那些流氓，抓住那个女孩的手，用他鲜红的眼睛望着那个群人的头头。

“滚，他说。

“那些人被这样的疯子吓坏了，他们恐怕没见过这种自杀式的打法。风生摸着脸上的血，胡乱地擦在衣服上，他才发现，衣服也被血染湿了。前面的人影不断在下坠，他意识到即将要发生什么事情。腿一软，摔倒在地。

“睡梦中，他又见到了那个老爷爷。

“老爷爷说，你好呀，又见面了。

“风生问，您过的好吗？然后他想起什么，又说道，请问我是死了吗？

“你过得怎么样呀，老爷爷问。他没有回答第二个问题。”

“没有了勇敢的心，我避过了很多的危险。看到那些勇敢向前的人，我想过自己曾经也是这样的人。我也想那样做。但是我太害怕了。我以前从来不害怕，恐惧是毒药，它让我没办法站起来。

“起码你活下来了对不对？这样不是很好吗？

“这比死了还难受。

“你不怪你的弟弟许下那样的愿望吗？

“不怪他，他心疼我，不想要那两个人再欺负我，这样下去我真的会死。会被他们打死也不一定。

“但是你现在很难受，对不对？

“是的，我想变回那个坚毅勇敢的自己。

“你现在就是了。老爷爷在他额间一点，他听见滴滴滴的声音。

“他从一片白色中醒来，耳边传来滴滴滴的声响，是心率仪。在窗台的阳光下坐着一个女孩，她看见风生醒来，便出门叫了护士。风生摸到自己头上的纱布，顿时又后悔莫及。

“不一会儿，那个女孩回来了。对风生说，谢谢你，实在是太谢谢你了。风生红着脸说，没关系，我当时觉得自己打不赢他们，只能想到要用自残的方式吓跑他们。

“女孩微笑着，和他说了很多话。医生来了，检查了他的恢复情况，确认他没有其他后遗症。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伙子，以后不要用玻璃瓶砸头，砸手臂也是一样的效果。

“几天后，风生出院了。女孩来接他，他害羞地和女孩打招呼。女孩还带了一只小狗，却把风生吓了个半死。他不能在女孩面前丢掉面子，他佯装若无其事地和女孩并肩走在路上，他从广角镜里看到了女孩的真实样貌。是曾经消失的烈火，他吓了一跳，连退数步，撞到了一个人。

“他回头一看，是老爷爷。老爷爷笑呵呵地对他说，怎么了？我吓到你了吗？风生指着女孩，身体不停地在抖。老爷爷笑着拉过他的手，世界陷入一片寂静。

“风生刚刚要开口，老爷爷就已经知道他想要问什么。

“烈火并没有消失，我只是把他的灵魂换到一个更加弱小的身体里，让他感受到被人欺负是什么滋味。而轰雷就是那条小狗，他比较可怜，是个畜生，根本没办法保护自己。他们都是懦弱的人，只有懦弱者才会用强大的武装来保护自己。

“我从来没有将你身上的坚毅和勇敢拿走，那不过是我瞎编的一句话罢了。

“风生不敢相信，他说，不可能，我已经不在勇敢了。我确实会感觉到恐惧，而且让我怕得不敢抬头。我以前从来都没有恐犬症，自从您拿走我的勇敢，我就变得害怕起来。

“你从不了解自己，我的孩子，老爷爷说。没有人能够拿走你灵魂中的任何一部分，懦弱的灵魂是你，勇敢的灵魂也是你。不知道懦弱的人，无法体会勇敢的可贵。直到现在，你的灵魂才真正完整了。

“没有痛苦的人，很容易就会死。承受不了痛苦的人，也会死。在身体里，存在两种不同灵魂的人，才能真正的活下去。

“老爷爷说完这句话后，脸慢慢变成了水起的模样。风生愣住了，他没想过，自己的弟弟就是那个神出鬼没的老人。风生激动地打了弟弟一巴掌，带着女孩和小狗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梦貘说道这里，往椅背后面一靠，“我的故事讲完了。”他说。

好像一匹马正在助跑在山崖上，所有人都想看它越过山崖的风姿，都在猜测它是否能够飞跃那不可能的距离，却看见它急匆匆地在悬崖边上停了下来。

“为什么最后风生打了弟弟一巴掌？”姜路云实在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他的眼睛眨来眨去，一脸意犹未尽地样子。

随庭安望着梦貘精明的双眼，这个故事是在暗示我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