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情若是长长时
作者:涂山红叶 | 分类:古言 | 字数:89.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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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种种思虑在心底翻腾,他却对她缄口不提,只是深深地看着她,许久不语,眉宇间凝结着深重的阴郁。
就在这时,帘外蒋昕惊惶的声音响起:“殿下,中郎将吕士元求见!”
易醉微微一震,吕士元是他的侧妃吕曼青的亲哥哥。不知为何,易醉很不愿意他看见楚月伏在自己膝上,于是冷声道:“让他在外面等我。”然后俯身对楚月说:“我出去一下,你就待在这里。”
楚月鼓起腮帮,嘟着小嘴横了易醉一眼。她当然也知道,他为什么不让吕士元直接进屋禀告。
易醉没有理会楚月的不满,推开她,振衣而起,匆忙出屋。
楚月无所事事地独自等了一会儿,感觉好像过去了很长时间,就蹑手蹑脚来到门帘边,却依稀听见“紫。眼睛”四个字,她心头大震,不知道是否自己听错。
又等了好一会,没有听见任何动静,除了入.夜后呜呜的风声,几乎无声无息。
楚月心扑扑乱跳,掀帘出去。今夜无月,只有淡幽幽的雪光微微照亮了夜。,廊下也没有点灯,借着清幽熹微的雪。,楚月看见一个身影靠着廊柱,僵硬着一动不动。
“辰哥哥?”楚月焦急地唤了一声。
“辰哥哥,你,你怎么了?”楚月被他吓住了,抓住他的手摇晃着。
黑暗中他的眼睛忽然雪亮,缓缓垂下,注视着她:“从护州过来的运粮队伍,被袭击了。”
楚月舒了一口气,拍拍胸.脯:“没有关系啊,宾州的粮草也够多的啊。”
“袭击我运粮队伍的,是。目军队。”他的声音控制得还算冷静。
“。,。目军队?”楚月惊讶地喊道,“。目人是何时入境的?为什么要袭击你的军队?”
他没有回答她,黑暗中她感觉到他的眼中,翻起了刀锋般凌厉的寒光。
“难道……难道因为辰哥哥的军队势如破竹,父皇为对付你,竟然向。目国求救兵?”楚月大骇之下,声音颤栗得变了调,“既如此,又为何要我奉旨招降?朝廷是何时派出使者去。目的,我竟毫不知情!”
黑暗中,易醉依旧不言不语,但是那股将要血战到底的冷硬和决绝,从他高峻威严的身影中散发出来。
“讨逆将军已经到前方赫州城,现在。目国又从后面夹击。如此前有狼,后有虎,辰哥哥,我们该怎么办?”楚月急痛攻心:“如果你与朝廷军队玉石俱焚,岂不给了。目国可乘之机!是谁给父皇出了这么个置社稷于危境的馊主意!”
楚月一席话,令易醉浑身剧烈一颤。蓦然之间,一道闪电穿越了他的头脑,他霎时明白了为何晓云既要助他大败南朝,又要陷害他谋刺君父。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深深的痛悔之意灼烧着他,他顺着廊柱滑坐于地,双手抱头,从胸腔深处发出一声沉闷的嘶吼。
“辰哥哥,你,你怎么了?”楚月被他突然的异常惊住了,惶急而心痛地蹲下.身,紧紧搂住他。
他抬起头来,黑暗的廊道里看不清他的脸,但是楚月在直觉驱动下,伸出手摸上他的面庞,摸到了一脸冰凉的泪水。
强烈的惊愕和疼惜袭上楚月心头。长这么大,辰哥哥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哭过,从来没
“辰哥哥,你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楚月好吗?”抱着他摇晃着,她一声声追问,焦急而痛切。
他逐渐冷静下来,慢慢仰起头,自语般地说:“她是疏勒人啊,我怎么就忘了这个……”
正因为他胜了南朝,军威方盛,他才敢于受冤之后举兵造反。如果不是他在这次与南朝的作战中威信大增,受冤之后即便害怕,也宁可等待朝廷平反,断不会选择谋反一途。
他之起兵,正遂了晓云的期盼!晓云陷害他,就是为了激他起兵!
如今天下四分,西。目,东吴越,北卫,南汉。吴越最弱,且易醉是从西边起兵,离吴越远,离。目和南汉最近。北卫与南汉近来交恶,一旦发生内乱,只能指望。目出兵入援。
自从疏勒人统一西域,建立。目国之后,一直妄想南下牧马,侵吞中原沃土,只是苦无良机。
此番,晓云挑起他与父皇内战,正给了。目国入境的最佳时机。
而他何等愚蠢,何等糊涂,竟蒙蔽于女。,成了那疏勒女子的利用工具!
自问在女。上从不怎么上心,此番怎么会栽在一个女人手里!
“辰哥哥,你是说,那个紫眼睛jian货,她是。目国的谍者?”易醉回想联翩的时候,楚月也思前想后,最后作此推断。
黑暗中,易醉久久沉默。楚月只能看见他深幽的眸子,泛着粼粼的冷光。
再次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与晓云相处的几日,易醉想明白了。自己不是惑于晓云的美。,而是她的眼神。
一向对女。不上心的他,之所以独独对晓云难以忘怀,只因为从来没有女子用那样的眼神看过他。
那双紫。的眼睛,再次清晰深刻地闪耀在黑暗中,照彻他的魂灵。那饱含了最深痛的爱恨,最绝望的等待,最凄惨的经历的一双绝美瞳眸。
第7章
那样的眼神,是装不出来的,最出。的谍者也装不出来。
一个训练有素的谍者,怎会在利用对象面前流露出恨意?那深彻入骨的恨,在那双紫眸中几度。,几欲。。
而这恨,似乎又饱含着刻骨铭心的爱。两次。,她都流泪。一次是背对他,默默地流了一脸。一次是突然搂住他,哭得柔肠寸断。
有哪一个谍者,有必要在利用对象的面前,将最深的爱与最深的恨交织冲撞?
绝不仅仅是。目国的谍者这样简单!
“辰哥哥,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楚月犹豫的声音打断了易醉的冥思。
易醉沉默着等她说下去,她继续说道:“当时,我之所以急着带走晓云,是因为晓云对我说,她知道我的身世。她说如果我立刻带她进京,她就向我透露我的身世。”
“你的身世?”易醉一惊,黑暗中的眼睛闪出光来。
“辰哥哥,你从来没听过宫里的传言吗?”
“什么传言?”
“母妃不是我亲娘。”
“你不是曾婕妤生的?”易醉仔细地回忆,楚月生于自己十岁那年。十岁……记忆已经很模糊。自从五岁那年母妃离去,父皇就把自己交给谢淑妃抚养。大约十五岁,谢淑妃病逝,父皇就在那年封自己为晋王,将已逝皇叔琅琊王的旧宅赐给自己做了王府,然后自己就搬出了宫城,住进了晋王府。
十岁的时候,自己还在宫里居住,但是对于楚月的出生,却没有丝毫印象。和楚月要好起来,反而是自己搬入王府以后。记忆中,好像是自己十八岁大婚那年,八岁的楚月第一次出宫,到晋王府参加婚宴。就从那以后,楚月就经常缠着自己教她武艺和骑射。
在他印象中,楚月一直就是曾婕妤的女儿。他实在想不起来,十五年前父皇还有哪个妃嫔怀孕生子了。
他这样一说,楚月凄凉地笑了:“那是因为父皇刻意隐瞒。我的亲生母亲,从一生下我,就被赐死了。”
易醉一震,心中忽然涌起一阵爱怜与疼痛,轻抚着楚月的肩背,以示安慰。楚月低了头,双脚收拢,脸埋进膝盖,低低道:“但是,晓云封为顺常之后,搬离芳德宫那天告诉我,我的生母,不是赐死的,而是被父皇亲手杀死的。”
易醉双手一环,将楚月搂在臂弯里,默默承受着她的痛。少顷,才问她:“晓云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
“我也不知道,她不肯说。”楚月摇头,声音凄楚。
“你别想得太多了,这只是晓云的一面之词,真假难辨。”用力搂了楚月一下,以示安慰,易醉说道。
“我问过曾婕妤,她一口否定了,而且很生气,说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我下来,不知我从何处听了流言,竟连生母也不认了。”
“兴许她说的是真话。我在宫里长大,也从没听说过你不是她亲生的。”
“可是,辰哥哥,那个紫眼睛的女人,她……”楚月忽然全身颤栗,靠紧了哥哥,迟疑着说:“她曾经对我说过一句很奇怪的话,她说……”
楚月顿住了。感觉到她的颤抖,易醉霍然觉得一种说不出的诡异,这种感觉就像第一次见到晓云时的感觉。
他永远忘不了,那晚他走进军帐,她回过头来。美艳的脸令人震惊,但更令人震惊的是,她的目光在触及他面庞的那一瞬间,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那是难以言状的变化,那样复杂,那样奇诡,令他顿时产生了不真实的感觉,如在梦境,挣扎难醒。
此刻,那种感觉再次袭来,恍惚中,听见楚月颤抖的声音:“她说,她才是楚月公主!辰哥哥,不知道为什么,我忘不了她说这话时流露出的深深绝望和悲哀。尽管我讨厌她,甚至憎恨她,但是每每回忆她说这句话的眼神,我心里就会说不出的痛惜和难过。就好像……就好像是我欠了她,就好像是我在前世伤害了她!”
奇异难言的感觉在易醉心底沸腾。许久,他才搂住楚月颤栗的肩头,沉沉问道:“楚月,你是否记得我们跟晓云的第一次见面?”
“记得,当时你们俩……”一阵心痛袭来,楚月说不下去。
“楚月,你以为那是一见钟情,对么?”易醉在黑暗里无声地苦笑:“你仔细回忆当时晓云的眼神。”
“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你当时的眼神。”楚月摇首,哀伤地说。
易醉心中一颤,楚月伤心的语气令他有异样的感觉。这么多年了,他不是没有感觉到楚月对他的情愫,但是,她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啊。
他一直选择逃避,此刻亦不例外,佯作不懂她的醋意,他说:“不,楚月,我有那样的眼神,是因为晓云的眼神太奇异。”
“怎么个奇异?”楚月问。
“我说不好。她的目光一落到我脸上,就发生了剧变。似乎很惊骇,又似乎很迷惘,很痛苦……好多种情绪……”
“为什么会这样?辰哥哥以前见过她?”
“不,从来没有。你也没见过她吧?”
第7章
“从来没有。”
“但她却对我们的事情这样清楚。”
楚月忽然紧紧抓住易醉的手:“辰哥哥,投降吧,跟我回去!你越说我越觉得晓云可怕!既然你认识到激起你造反,正是晓云的目的,难道你还要顺着她的阴谋继续走下去,让她得逞?”
暗幽幽的淡光浓影里,易醉的侧影悲冷,沉默,阴郁。
楚月热切地望着他,等待他的回答。见他长久不语,她痛声再劝:“辰哥哥,如今你和父皇举戈相向,弄得山河破碎,遍地硝烟。眼看外族已经入境,若是北卫江山为夷狄所有,你岂不成了千秋罪人!”
又等了一会儿,楚月才听见易醉幽寒的声音:“楚月,你有没有想过,既然我们谁也不认识晓云,为何她对我们的事这样了解?”
“为何?”楚月茫然不解地问。
“说不定,晓云就是兰贵妃的人。不管她是在被我俘虏之前就是兰贵妃的人,还是在那之后暗中通款兰贵妃,她与兰贵妃一定有某种避人耳目的联系。”易醉冷沉沉地分析着,眼中寒光凛凛,“你一直没能见到父皇。说不定父皇病重昏聩,已经被奸妃控制了。父皇周围侍奉的人,其实早就被兰贵妃收买了。英明一世的父皇,不会联想不到晓云和疏勒人的关系,怎会在此时向。目国乞兵。只怕,不是病老糊涂、惑于妖妃,就是兰氏一族在父皇病中矫诏传令。”
楚月越听越觉寒意彻骨,声音发颤:“辰哥哥,你是说,兰贵妃为了羽哥哥顺利登基,为了兰氏权势永固,不惜卖国,与晓云交易?”
“不知道兰贵妃是否意识到,晓云筹划的一切都是为了。目国入侵。但是兰贵妃与晓云之间,肯定是有交易的。晓云极富权谋,或许用了什么谎言,引兰贵妃上了钩。”他唇际勾起一丝凄寒的冷笑,真是没想到啊,他被一个女人耍了,耍得这样惨!可是,他忘不了她的眼神,忘不了她在做.爱时搂住他失声痛哭!他与她之间,绝非利用这样简单!冥冥中似乎有一段噬骨之痛的爱,被那双紫。的眼睛,深深的,深深的,钉入了他的生命。
“那么,辰哥哥……”楚月并不知道易醉此刻心中的翻江倒海,只是惶恐悲苦地问:“我们该怎么办呢?你若不降,就只有腹背受敌。不论你胜,还是朝廷胜,。目国都坐收渔利。”
“我若降了,必死无疑。”易醉字字如冰刀,切入楚月心中。
楚月的声音变得虚弱无力:“可我手中的圣旨,确实是父皇亲笔字迹。难道朝廷要失信于天下。”
“哼。”易醉的笑声寒意四射:“只怕届时,兰氏要说你矫诏。楚月,兰氏就是要利用你,诱我入瓮。”
“辰哥哥……”楚月剧烈一颤,心有余悸,庆幸当日辰哥哥没有被自己招降,否则自己岂不是害了他。
“而今之计,惟有——”易醉头靠廊柱,仰首朝天,从胸臆间吐出苍凉的长叹。
楚月等他说下去,他却长身而起,瞬时恢复了一贯的冷毅刚强,“楚月,你随我来。”说着,转身健步向寝室走去。
楚月赶紧起身,小跑着快步追上。
进到寝室,易醉迅速铺展笔墨纸张,刷刷刷转眼间就修书一封,楚月接过,就着灯烛一看,只见清遒刚劲的字迹写道:
“往者南朝为虐,袭扰边鄙,民不得生。臣仗天威,大破汉军,收复旧地。人云,功高不赏,位高难制。臣愚昧,不知韬晦谦抑,以致馋毁日至,父子相疑。夷人乘衅间构,以晓云女,**于臣,谋刺于君,乱君之圣听,陷臣于不义。臣不能自绝于美。,亦不能自达于朝廷,坐遭侵枉,遂致称兵犯阙,沦为逆贼。今闻。目入境,臣恐易墙内乱,父子。戈,致使夷狄坐收渔利,江山沦于他手。特请归降朝廷。但罪孽深重,死不足惜,闻夷狄近在眼前,举戈欲动,臣自请以本部军马,出击戎兵。胜则光宗庙之玄灵,振大卫之天威,败则抵不孝之孽债,赎谋逆之罪愆。伏惟圣听幸勿生疑,勿堕夷狄诡计!”
易醉眼神坚韧寒彻,注视楚月:“朝廷此时定是兰氏天下,此表到不了父皇手里。最好是将此表先送至舞阴侯孙绍宗手里,舞阴侯忠名素着,他阅过此表,若能暂时按兵不动。只要他不袭击我,我有把握大败。目,将他们驱逐出境,赶回大漠。”
易醉口中的舞阴侯,就是此番朝廷派来剿灭易醉的带兵将军,临行前被朝廷临时拜为讨逆将军。
易醉扬声对外喝道:“来人!”
一个侍从趋步进来,躬身垂首:“殿下有何吩咐。”
“去请伏波将军来一趟,就说事急,赶快。”
侍从领命欲去,一声娇喝:“慢着!”楚月转而对易醉道:“辰哥哥是想让伏波将军去送奏表么?我觉得,此表由我亲自送去更合适。”
易醉神。一动,目中浮出担忧:“楚月……”
楚月按住易醉的手,眼里的光芒坚定而纯净:“辰哥哥,我是朝廷派出的招抚使,手握赦你无罪的圣旨,又是父皇的爱女,由我去送奏章,并且劝谏舞阴侯暂不进攻你,难道不是最合适的吗?”
第7章
易醉深深地凝视楚月,眼底荡漾着感动,继而又化为坚实的信任,将奏表折好,塞进楚月衣襟:“好,我静候佳音。”
楚月迎视辰哥哥,紧抿樱唇,使劲点点头。
于是,易醉派了自己帐下最得力的伏波将军杜放,领了五千兵马,护送楚月连夜赶往舞阴侯所据的赫州。
一夜未眠,天。将明时,易醉望着残烛昏灯,终于抵不住,迷迷糊糊睡过去。却在恍惚间,听见门外蒋昕惊慌的声音:“殿下!殿下!赫州来使!”
易醉迷糊着,有一晌没反应过来,然后霍然惊醒,一坐而起:“带他进来!”
也不顾自己尚未盥洗更衣,尚未束发戴冠,就这样接见了赫州使者。赫州使者见易醉如此急切,便知这一趟来对了。刚要见礼,易醉蹙眉冷脸,摆手喝止:“免礼!有话快说!”
赫州使者不言不语,面无表情,慢吞吞上前,将一个红木匣子,毕恭毕敬地置于易醉榻前的矮几上。
易醉心里顿时笼罩一片不详,外表倒还镇定,利索地拿过匣子,毫不犹豫地打开,眼神瞬间凝滞。
红木匣子里有一道金光熠熠闪动,令易醉眼神一痛。是今年楚月及笄,他送给楚月的礼物,一条金。的链子外加一个小金剑吊坠。他当然知道,自从收到这件礼物,楚月就系在脖颈里,从未离身。夏天的时候,楚月穿轻薄鲛绡,他分明看见那吊坠刚好垂于她的蓓.蕾之间。
这样意义非凡的贴身饰物,他们竟能将之取下,那么楚月的处境,可想而知!
易醉心中忧急如焚,脸上却维持着冷静,抬眸,锋利的目光直射向赫州使者,等他解释。
赫州使者被这寒光凛冽的眸光刺得垂下眼睛,答道:“我们侯爷说了,若要公主毫发无伤,除非殿下不带兵卒,不携器械,匹马单身,前往赫州,束身待罪。侯爷会一直等着殿下。”
易醉心头一骇:侯爷!这么说,扣押楚月的,是舞阴侯孙绍宗?据自己对孙绍宗的了解,当年他跟随父皇打天下,为抗击南朝,开疆拓土,将三个儿子的性命,送在疆场。如此忠心贯日,一心为国的勋臣,看了自己的奏表,难道还意识不到。目国的阴谋?他又是如何得知楚月与自己超越兄妹的情意?他又如何胆敢以一国公主为质?难道说,连他也成了兰贵妃的人?
易醉不及深想,凌厉如寒刃的目光,锁紧使者:“公主究竟如何了!”
“小人只是带话的,其他一概不知。”使者不敢与易醉对视,只低了头,漠然回答。
易醉知道问不出什么,心里急痛交迸,如煎如焚,但他知道,此时干着急是没用的,所以须臾就冷静下来,跃身而起:“好,我这就随你去。”
易醉让赫州使者到外面等,叫来蒋昕和帐下另一名得力干将,中坚将军李洪,分别交待了他们两个。然后换上明蓝。夔纹锦袍,批黑丝绣金披风,头戴远游冠,此外身无别物,赤手空拳,跨上乌电马。
易醉的乌电马是罕见的神骏,速度比赫州使者快。赫州使者很快追不上易醉,易醉也不等他,疯狂地挥舞马鞭,催促乌电疾驰。
大雪初霁,红日初升。飞速的奔驰中,迎面而来的寒风像尖利的长刀,一道一道切割他的脸庞,耳畔是激烈的风声,像是厉鬼的惨嚎,撕扯着易醉焦急的心脏。
到达赫州城下,已经是午后,几百里路接连不息的奔驰,他的胸.脯剧烈起伏,未及喘.息,远远就看见赫州城楼上,一袭红艳,如血般刺目。
赫州城楼上,楚月被粗大的绳索绑在一根立柱上,嘴里塞着布巾。士兵手持明晃晃的大刀守卫两旁,旁边负手站立一个长髯及胸,将领模样的汉子,便是舞阴侯孙绍宗。
易醉策马而立,朝城楼上厉声喊话:“孙绍宗,你不想活了!竟敢绑架公主!”
孙绍宗大笑,朝下喊道:“你们两个反贼!通奸勾结,谋刺君父,罪大恶极!圣上宽仁,特下旨意,若公主能招降晋王,两者一同赦免!公主奉旨招降,却反而投入叛军,助贼为逆,兴师向阙。如今陛下赫然震怒,已然下旨褫夺晋王封号与公主封号,特拜我为讨逆将军,下手诏于我,要我擒拿你们二贼!你若闻义归降,随我诣阙待罪,兴许你们二人皆有活路。若负隅顽抗,我有手诏可便宜行事,莫怪我对你妹子无情!”
易醉只觉五雷轰顶,他低估了这一场变乱的严重,他低估了兰氏的势力和狡诈。看来,他与楚月的关系已经被传得污.秽.不.堪,甚嚣尘上。楚月天真地以为她这么多年,趋奉兰贵妃左右,真就被兰贵妃当成了自己人。殊不知,兰贵妃早就看穿了楚月,早就在收集不利于楚月的种种情迹。
楚月来招降,反而被他纳入军中,而且还假手羽林卫服。,替他拿下宾州,更加成了楚月助他谋反的证据,他和她更加百口莫辩,走投无路。就算父皇没有病重昏聩,没有轻信兰贵妃,也不可能原谅自己的儿女做下这等乱.伦叛父的逆行!
第7章 qbxsw.com
思前想后考虑着这些,易醉策马而立,身形不动。城楼上的舞阴侯见状,以为易醉尚在犹豫,不想就此投降。虽然他单身匹马来到城下,保不定后面跟着大军,所以舞阴侯不敢轻易开城门,出动军队俘获易醉。
黄浊的眼珠一转,他浮起一脸猥亵的笑容。转身令手下将楚月从木架上解下来,猿臂一伸,将楚月带入怀抱,粗壮有力的手臂勒住楚月的脖颈,从背后抱住楚月,另一只铁扇般的巨掌,从楚月的红貂裘插.进去。。。
楚月在以勇力着称的舞阴侯怀里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他的魔爪。她恨得眼中怒火狂喷,面红耳赤,全身扭动,布巾堵住的口中发出呜呜的哀鸣。
“住手——”易醉在下面看着,几乎目眦尽裂,额头青筋暴凸,发出雷鸣般的厉吼:“放开她——放开她——我投降——”
“投降太便宜你了!”狂烈的仇恨突然从舞阴侯眼里激射而出,“难道我儿子就白死了!”
易醉脑中轰的一下。舞阴侯的小儿子曾跟随自己征战,不幸丧命边关。但是,那不是他的错,那一场战役,自己料到有埋伏,事前交待过孙会霖,孙会霖却自视甚高,不听他告诫,擅自追击,中了埋伏。但是后来,却有谣言不胫而走,说他是公报私仇,因为他的王妃何琦君出嫁前,与孙会霖是青梅竹马的情侣。
虽然猜到这类谣言,肯定是兰贵妃暗中捣鬼。但他光明磊落,并不把此类谣言放在心上。同为勇武之将,热血男儿,易醉总以为孙绍宗跟自己一样,不会轻信小人谗言。所以也从来不曾特意向孙绍宗解释什么。
万万没想到,孙绍宗不仅信了,还深藏心底这么多年,直到今日来报复。
“你要我怎么做才肯放开她!”到了这般境地,他也不愿再解释了,他对孙绍宗猥亵楚月,充满了排山倒海的狂怒和仇恨,不屑于解释任何,只暴怒凌厉地发问。
“我说,你做。我说一条,你做一条,明白否?”孙绍宗笑得狰狞扭曲,对下喊道。
“你说!”他的喊声凄厉惨烈,穿透了白茫茫的晴雪大地。
“你下马——脱衣——脱.光——”随着孙绍宗的一句一句喝令,易醉翻身下马,手抓披风领口一扯,将绣着战斧纹的披风扔在雪地上。再抓住锦袍的衣襟,往两边一撕,“刹——”随着锐利的裂帛声,“跪下!叫你跪下——听见没有——”孙绍宗继续疯狂喊话。
“跪着别动!跪到我叫你起来为止!”孙绍宗看着那功勋卓着的一代贤王,为了一个女人屈膝于寒冷刺骨的雪地,脸上扬起轻狂的冷笑,大喊道:孙绍宗将楚月随意扔给身旁士兵,士兵们把楚月重新捆绑在立柱上。吩咐了下属严守,孙绍宗走下城楼去用膳。
绑在城墙上的楚月,跪在雪地里的易醉,都是一动不动,遥遥凝视对方。整整一个下午过去了,红日西沉,晚霞在雪地上投映了绯红的冷焰,好像是心血在流淌。
楚月的眼泪都流尽了,尽管一直喊不出声音,心里的呼声一遍遍刺穿了心脏。透过霞光与雪光交融成的嫣红光华,一直一直看着跪在雪地里的辰哥哥。
十八岁,易醉第一次跟随父皇抗击。目大军,易醉主动请缨,带领精锐,绕出。目军之后,阻截归路。前方卫宣帝大军击破。目,后面易醉夹击,赢得大胜。
弱冠之龄,南汉侵扰边境,易醉第一次独立带兵。刚到前线就俘获南朝细作,他故意升帐议事,说自己将分兵几队,于某日某时,从某道袭击汉军。他让南朝细作将此假军情听去,纵其逃走,奔回汉营。汉军以为得了军事机密,派大军到某道边设伏。结果易醉从另一条路攻入南汉老营,攻其不备,大获全胜,将俘虏的服。,旗帜换上,再去出击那支设伏道边的军队。那支军队以为是自己人,猝不及防间就被击溃。
二十二岁,为报两年前南朝犯境之仇,易醉奉父命,率军出击南朝。南朝以东西两路军迎战,易醉事先探得两路统帅性情,知西路统帅性急,必先攻,而东路统帅擅守城,必坚守。于是也兵分两路。以建威将军领军敌西路,吩咐他坚守勿战,只要拖住西路。易醉自己带兵,星夜驰往东路兵所在,经观察发现东路军的粮船全都泊在汜河口,从东路军所在营地往汜河口有一座山林。易醉以一支军队在汜河口截粮,东路军听说粮草被劫,迅速前去救援,易醉以另一支军队在途中山林设伏,截击东路救兵。西路兵闻东路兵败,亟往救之,易醉早已伏兵以待,而建威将军从后面夹攻,西路军也随即覆没。
如此雄韬伟略,威名远震,却因生母是前朝公主,亲舅舅是前朝皇帝,而与储位失之交臂。如此功在社稷,扞疆卫土,却被兰贵妃视若仇雠,暗中排挤。
为求自保,易醉练就了深沉内敛的性格,感情从不轻易外露。这么多年,他从不曾拂逆兰贵妃一次,对兰氏及其党羽处处礼让。与太子易羽亦是手足情深,从无嫌隙。对楚月,则恰恰相反,一向不冷不热,若即若离。倒是楚月,毕竟情深难抑,虽然防着兰贵妃,到底还是对易醉时时流露真情。
许多年来,都是楚月主动示好,而易醉无动于衷。楚月一直以为易醉对自己的感情,远远不如自己对他,哪怕听他的贴身侍卫蒋昕说了,也不信。直到此刻,她才第一次意识到,辰哥哥比她想象的,更在乎她!
千里之外,牧京宫城内,德阳殿。
汤药苦涩的香气在殿中飘浮,藻井上的青玉十二枝型灯只点了六枝,散发出雾岚般淡薄的微光。
壁炉中银炭的哔剥轻响,窗外寒风的呜呜低啸,越发显出殿中的静谧。
帷幔低垂,铜壶漏残。龙榻上雄伟的躯体,起了微微的动静。榻边支颐假寐的宫装美妇,惊醒地睁开眼。
榻上的男人艰难地侧过身,紧蹙的眉头下,眼皮在颤抖,青白干裂的嘴.唇蠕动着,吐出含糊的呓语:“清儿……清儿……不要离开朕……”
心痛欲绝地呼喊着,眼睛犹未睁开,抖抖索索地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心爱的女子飘远的裙裾。
兰贵妃脸。陡变,眼里射出一道歹毒的恨意,但是在卫宣帝眼睛启开的一瞬间,消散得了无痕迹。熟练地化作一脸柔情和满目疼惜,纤纤玉指握住了卫宣帝梦魇里伸出的手。
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容颜清晰了又模糊,模糊了又清晰,终于,他看清不是霍清漪,而是兰素星。这个陪伴了他大半生的女人。
对这个女人,他的感情是复杂的。这么多年来,她为他打理后宫,恩威并济,备受称道。他前半生戎马倥偬,征战南北,是她治家有方,使内院安宁,令他无后顾之忧。他后半生沉迷女。,嫔御如云,是她不骄不妒,使六宫和谐,令他可安心治国。尽管妃嫔甚众,他最依赖最信任的,还是她。
她善解人意,最知他心。贤惠大度,众誉所归。她三番五次谏阻他给兰氏封官加爵,是他坚持让她的父兄子侄在朝中任要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补偿他始终虚悬后位的歉疚。
她给他生的儿子虽不是伟略之才,但是宅心仁厚,孝悌恭谨,身具承平之君所需的德行。而她多年来从来不曾说过晋王一句不是。
晓云刚招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是,晓云滴水不漏的证词使他难以质疑,且没有任何线索可以查出晓云的来历。而晋王府的下人也随后招供了晋王平日的一些反迹,诸如暗中访求术士,诸如轻财爱士、私结宾客,诸如府中用度清俭到寒素的程度,诸如每次出征皆与手下兵将同食共寝。种种迹象都符合欲成大事者的作为。
更重要的是,他的怀疑还未落实,那边晋王先反了,这等于是为晋王谋逆这个疑案,增添了最确凿无疑的罪证。
不管晋王是否受人陷害,他起兵造反,攻陷城池数座,这已经是明目张胆的背叛君父。
身为帝王,最忌讳的便是谋反,哪怕他是因蒙冤受屈而被迫起兵,哪怕他是自己最爱的女人生的儿子。
而在此时,又是兰贵妃站出来,请求他重审晓云,还恳求他下一道诏书,若晋王肯降,即赦免一切罪过。
他对她曾有过的一丝怀疑,也就烟消云散,将手中的权力交出更多来给她,而自己身体每况愈下,干脆在病榻上养息。
“陛下又梦见霍姐姐了吗?”兰贵妃柔柔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疼惜,将卫宣帝的手贴在自己面颊上。
卫宣帝不语,眼里微含歉意,轻轻。。兰贵妃的面庞。
“陛下何时能梦见臣妾一次啊……”她幽怨凄楚地叹息。
“傻丫头,你每日都在朕身边啊。”虽然是老夫老妻了,他还是习惯叫她傻丫头。
嫁给他的时候,她才十四岁。那时他的父亲易烈正欲取代北燕,必须笼络一批北燕旧臣站到自己一边来。而她是北燕重臣兰逸群的孙女。
她与霍清漪不同,同为政治棋子,北燕公主霍清漪是要被牺牲的那一枚。
从那时起,她们在易府中的地位便截然不同。
易辙那时虽然尚未被立为世子,但是一直是易烈最得力的儿子。每次跟父王有所谋划,回到府中,他都要与兰素星密谈,并且必须避开霍清漪。
时间一长,人人都以为他爱兰素星胜过霍清漪,只有他自己最知道,内心深处的那份爱,根本无法说出,甚至无法让她本人知道!
往事历历浮现,使他眼前又出现了幻觉。自从病倒,他经常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整日昏昏沉沉,幻像迭现,许多离去多年的人,都会飘飘忽忽地来到他身边。
混混沌沌中,听见兰贵妃柔情似水的声音:“记得臣妾待字闺中时,与三五闺中好友闲聊,有人问我,若爱上一个男人,是愿意做他一辈子的女人,还是做他最爱的女人。当时我就答,愿意做前者。没想到一语成谶。有时候,臣妾觉得霍姐姐幸运,虽然不是你一辈子的女人,却是你最爱的女人。但更多的时候,臣妾还是觉得自己幸运,虽然不是你最爱的女人,但却是你一辈子的女人……”
他在她深情款款的语声中渐渐睡去,却在半梦半醒间,听见有人进来禀报什么,又听见兰贵妃惊喜的声音,他内心微微一震,神智稍稍清明,缓缓睁开眼睛。
见他眼睛睁开,兰贵妃立刻堆了一脸真诚的喜悦:“恭喜陛下,舞阴侯俘获了晋王和公主,目前已派人押送他们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