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放假前夕，机械工程学院学生会举行了一次隆重的聚餐。

在这次聚餐中，学生会的所有部门，所有部长、干事都必须出席，当然，作为主席团的学生领导，也自然会出席。算起来，这还是开学一个多月以来，院学生会组织的第一次规模比较宏大的集体聚餐。

这种聚餐，仿佛并不是完全出于个人意愿，不是你想参加就参加，不想参加就不参加，而是带有某种强制色彩，不管你喜欢还是不喜欢，都必须得参加。除非你不想继续在学生会干了，否者，这种聚餐都是必须出席的，仿佛一道强制的行政命令一般，牢牢将所有的成员箍死，虽然学生会表面上还是冠冕堂皇说是自愿原则。

这种情况，在大学的所有学院里面，几乎都是大同小异的。当然，类似的情况，在大学里面是比较普遍的，打着自由的幌子，看似纯粹出于自愿，其实暗中都有相应的惩罚措施。比如，学院举行的各种文体活动或者讲座会议，都要求人人签到，一旦查出没有出席，就会纳入个人的黑名单，甚至有些学院还明文规定，学院或者学校举行的公开活动，有三次没有出席者，将会扣除学分。

这样的惩治办法，就与学生的学业直接挂钩了。为了顺利毕业的大学生们，哪怕纯粹只是去走一个过场，也是必须去的，只为了那该死的学分，只为了那该死的毕业。

唉，这就是大学所谓的自由！看似给了你自由的翅膀，实则早已用一根绳索将你牢牢锁住，就如同在高空飞扬的风筝一般，即便你飞得再高，飞得再远，总会被手握风筝线的人无情地拉回囚笼，拉回大地。

当然，对于尚处在大一的新生来说，暂时还不会深刻地明白这种带着镣铐跳舞的生活滋味，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切都是那么新鲜，那么多姿，那么精彩，总比高中时期一天到晚做题、考试、看书的压抑日子强不知多少倍！因此，他们才不会理会是强制还是自愿，有得玩，有得吃，那就没有什么遗憾了！聚餐嘛，狂欢嘛，谁不愿积极参加呢！谁不愿放纵下自己呢！除非那些不合群的孤僻之人，才会感到厌烦和憎恶的！

作为院学生会宣传部的副部长，郑少强自然会参加这种聚餐的，而且是心甘情愿的，是作为组织方的身份来参加的。毕竟，身为副部长的他，必须全力配合部长，将宣传部的声誉维护好，同时竭力为全院的师生多做事情，多贡献自己的一份力。可以说，郑少强仍旧抱着这种比较单纯的想法，来开展学生会和宣传部的工作的。

王淑美作为院办公室的成员，毫无意外地也参加了此次大型的聚餐活动。

算起来，自从上次郑少强和王淑美将事情讲清楚之后，他们俩便再也没有真正见过面。当然，郑少强有一次在美术学院的教室门口，远远地看过她一次。除此之外，他们真的再没有任何来往似的。上课他们也很少有机会见面，因为王淑美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放在美术学院的课程上，只是偶尔才会来机械学院的课堂上打一逛，然后又悄悄地溜去美院上课和绘画了。

考虑到聚餐后回去方便，这次聚餐选择了学校附近的一家火锅店。由于此次聚餐人比较多，总共大概接近六十人，所以，事先预定了十个餐桌；而且，为了方便大家交流，都是按照部门来预定的座位。院学生会除了主席团之外，下设有办公室、学习部、外联部、宣传部、社团部、生活部、文体部、调研部、礼仪部等九个部门。这样算下来，就是每个部门单独一张桌子，主席团四人也单独享用一桌。

在用餐之前，主席团的成员挨个敬每个部门的酒，显得比较正式和隆重。当主席团领导来到桌前，各个部门的成员都会全体站立，以示尊重，男生一般喝啤酒，女生能喝啤酒，也尽量喝啤酒，实在不能喝的，就喝饮料。

在主席团敬了一圈酒之后，每个部门的部长和副部长也要代表自己部门向所有的人敬酒，由于每个部门只设有一个部长和一个副部长。所以，接下来的敬酒就是各部门的两个代表敬酒，同样是一桌一桌地敬，一桌一桌地喝。

现在，宣传部的部长李彬和副部长郑少强，正在挨桌敬酒。当他们敬到办公室的酒之后，郑少强发现王淑美的脸色已经有些泛红，可能是喝酒导致的吧！看到王淑美时，站着的王淑美也正好望着郑少强，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着，喝下自己杯中的酒。而且，对于他们两人来说，这酒更像是苦酒。

其实，从来到就餐的店里之后，王淑美就一直默默地望着郑少强。不知为什么，这么久的别离，仍旧没能让她割舍下心中对他的爱恋。在见到他那一刻，她的心里仍旧感到一种剧烈的疼痛，让她甚至有些难以呼吸。本来，这段时间，她故意跑去旁听自己感兴趣的美术，就是希望能够从艺术中让自己忘却这种恋爱的痛苦，同时也避免和他在教室见面，让她更加伤心。

可是，她没想到，半个月没见，仍旧没能让她从自己的失恋中回复过来。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她的心仍旧有种难以言表的疼痛之感，甚至比之前更甚。她没有想到，时间不但没有抚平她心灵的创伤，反而让她的伤口更加严重，更加痛苦。于是，从开始敬酒之后，她便开始不停地喝酒，不但主席团和各个部门来敬酒时喝，还在私下里不停地喝，仿佛急切想以酒来浇灭心中的苦痛似的。

此时，当郑少强来敬酒时，她不知已经喝了多少，脸上泛着明显的醉意，甚至连站都有些站不稳，显得摇摇晃晃的。看到眼前的王淑美，郑少强内心也难过不已，仿佛有某种东西在撕扯着他的内心似的。他知道，他这是在怜惜她，是为她的痛苦而深深的难过和愧疚，和她一样倍受折磨和摧残。

不知不觉，他对她产生了一种类似怜香惜玉的独特情感。这种情感虽然还谈不上爱情，但是至少让他对她已经不能视而不见，不能听之任之，必须尽量保护她的周全。一种大丈夫的情怀，或者说一种兄妹般的情感，在他心中渐渐滋生，让他对她总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情谊，觉得应该如同一个兄长一般，保护受到伤害的妹妹一般。但是，他对她真的没有男女之间的爱情啊！这让他真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真是倍加煎熬，倍受折磨！真是见也不是，不见也不是！见了会让她产生误会，不见又会让他担心！

唉，自古始终难有两全其美的好事啊！在爱情面前，总会有人得益，也总会有人受伤；总会有人幸福，也总会有人不幸。

两杯苦酒，就这样在两人的默默对视中一饮而尽了！之后，他便离开了她所在的桌子，和李彬到其他部门去敬酒了。

主席和部门之间、部门与部门之间的开场敬酒，持续了大概半个多小时才结束。待开场敬酒结束之后，大家就开始自由用餐，自由敬酒，自由交流。

在这个过程中，郑少强都会不时地注视着王淑美所在的餐桌。只见她有时自己独自喝着酒，有时被旁边的男生敬酒，喝得已经快不行了。郑少强一边忙着应酬其他人的敬酒，一边观望着王淑美的状况。见到她喝得烂醉如泥，他真想冲过去阻止她，劝她不要再继续喝了；但是，他没有去劝酒，只怕会让她更加心痛，反而会干出什么傻事情。他只能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她，生怕她有什么闪失似的。

见到王淑美仍旧被旁边的几个男生敬酒，郑少强实在坐不住了，便端起自己手中的酒杯，往她所在的桌子走去。他来到王淑美身旁，站着对她说道：

“王淑美，我敬你一杯……”

说着，郑少强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没有皱一下眉头。

见郑少强来敬酒，王淑美仿佛是故意似的，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

“你敬我酒？……我偏不和你喝！”

说完，她转身对旁边的一个男生说道：“来，我敬你酒，我和你喝！……”

郑少强仍旧在王淑美身旁站着，没有离开的意思，语气平静地对她说道：

“你不要再喝了！你都已经喝醉了！……”

“我才不要你管我！……你凭什么管我！你以为你是谁啊？……我爸妈都没有像你这样管过我！你凭什么管我！……”

王淑美说道，一副神智不清的样子。

此时，整个大厅内，已经乱成一团，大家似乎都已经喝得醉生梦死的，说着一大堆酒话；甚至还有好些男生借着酒劲，站到板凳上，手里拿着酒瓶，当众向女生表白的，场面甚是混乱和喧嚣，仿佛找不到一个清醒之人似的。

可是，郑少强的头脑却一直是清醒的。虽然他已经喝了不少酒，但是却看不出他有半点醉酒的样子。可能是他酒量比较好的缘故，也可能由于王淑美不停借酒浇愁，让他感到担心，便强迫不能让自己喝醉的缘故。所以，他的理智一直都是清醒的，甚至比之前不喝酒时还更加清醒。

见到满店狼藉的惨状，郑少强心里真不是滋味，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本来，他早已见惯了这种狂欢之夜的景象，也见惯了同学烂醉如泥的状况；但是，在大学里，见到大家如此肆意放纵，如此醉生梦死，他的内心还是受到了不小的震撼。他一直以为，大学里的一切都是神圣而高尚的；但是，他所见到的，却正在一点点破灭他心中对大学的美好印象。

或许，大学本来就没有什么神圣和高贵可言，只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同学，换了一个场所，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彼此的狂欢与放纵而已。

人的品性没有变，大学的环境也没有变，因此，大学里的一切也都没法改变，只是将本来的面目尽可能翔实、尽可能真实地呈现在自己面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