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城没想到江暮染居然真的把衣服脱了，说自己是金棕榈的保安————见过傻的，没见过傻得这么理所当然的。

原本是想逗逗她，看看她窘迫的样子，可如今这情形，来者不善，处理起来难免麻烦，顾倾城止了笑，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绿毛记得自己刚出来混的时候，有个前辈问过他这样一个问题————作为混混，最怕的是什么？

警察？流氓？黑社会？错！

混混最怕的是出来混，连武器都准备好了，突然有个傻逼跑出来觉得他们在开玩笑？喂，我们长得这么凶，纹了纹身，手里还有根棒球棍，你是眼睛瞎了还是不长心？

混混也有混混的尊严！

被人小瞧，杜浩然气得涨红了一张脸，活像想拉屎却便秘的模样，指着江暮染骂道，“你是不是有病？”一个小小的金棕榈保安居然敢对他喊出“放棒不杀”，你以为你谁啊？别说保安，就连公安来了见了老子还不是得好言好语好水好茶伺候！

一天晚上两次被人指着鼻子骂有病，江暮染觉得很生气，我长得这么好看，像有病的样子吗？于是她立刻回击道，“你才有病！长的丑就是病，不然整形医院为什么要叫医院？我说了我是金棕榈的保安，识相点就离开，金棕榈不是你能生事的地方！”江暮染多聪明啊，说话时时刻刻带着“金棕榈”这块金字招牌————睁开你的猪眼看看，咱也是有后台的人！

“我X你老母，”又一个人骂他丑，杜浩然恨不得立马将江暮染捏死，我长得丑是丑，可我穿得好啊，穿得好的人最讨厌别人说他丑————我宁愿你说我衣品差！衣品差还可以弥补，长得丑你让我怎么办？

“打死他！”杜浩然阴狠十足得命令道，却不忘给自己点了根烟，狠狠吸了口，然后一点点吐出来，氤氲的烟圈一个接一个，在空中环环相扣，显得格外潇洒自信。男人，从来不是靠脸吃饭，需要的是内涵！内涵！杜浩然余光瞥向周围围观的人，发现有人在看自己，吐烟圈的频率更快，动作更潇洒了————他就是个有内涵的男人！

一棒横空从头顶劈来，一棒向侧面挥来。这些混混，好色比不过流氓，打架比不上黑社会，偏偏年轻气盛肆无忌惮，下手无所顾忌，真是一幅要把江暮染往死里打的模样。

江暮染笑容微敛，右脚退后一步，把自己刚刚脱下的衣服往冲过来的绿毛面前一扔，顺势夺过棒球棍，转身砸向提棍向她劈来的一个混混。

“嗙！”

两根棒球棍猛地接触，发出刺耳的声音。混混只觉得手掌发麻得疼，还没反应过来，左膝盖骨就传来骨折的清脆，喀嚓！

紧接着一声凄厉的嚎叫，令人不寒而栗。

顾倾城刚拨通电话，就看见这么暴力血腥的场景，那双蛊惑人心的桃花眼微微惊讶地上挑，嘴角忽然漾起妩媚勾人的笑意。她到底是小瞧了这个刚认识的小妹妹。

“喂，喂！”电话拨通了没人说话，电话那头的人不断喂喂喂！

“没事了张局，下次我们再聊。”也不管那边的嘟囔，顾倾城挂了电话，笑着让调酒师给她又倒了杯酒。这女人！

哀嚎声让刚把衣服从头顶掀开的绿毛吓得猛地止住了向前冲锋的动作。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在老大面前表现的小弟不是好小弟。可表现是一回事，活命又是另外一回事啊！谁他妈知道这个看起来跟软柿子一样的小白脸，打起架来这么生猛！

于是在其他混混向江暮染发起进攻的时候，绿毛默默捡起地上的衣服盖住了自己。

一个混混拎着酒瓶从正面袭来，砰，倒下了！

又一个混混挥舞着手里的武器气势汹汹地冲来，一秒不到，砰一声又倒下来。

第三个，第四个混混学聪明了，他们冲到一半开始围着江暮染转起了圈圈————老祖宗说过，防守是最好的进攻！

第五个，第六个……后面的混混看见前面的停了下来，也跟着停了下来————我们混混向来团结一致，怎么能独自行动单打独斗了？我们坚决服从组织领导，永远拥护集体主义！

江暮染停了下来，好整以暇地笑了笑，露出两个秀气又文雅的酒窝，全然不像被包围的模样，对杜浩然说道，“这么打进度太慢，要不你让他们一起上？”

嚣张！实在太嚣张！

杜浩然那个气啊！

金棕榈什么时候来了个这么猛的保安？他怎么不知道！

“上啊，上啊你们这些废物！”杜浩然狠狠朝还在衣服里挣扎的绿毛的屁股上踢了脚，“躲个屁！给老子上！”

绿毛那头绿毛终于露了出来，他脸上微红，带着被识破的窘迫。他想向杜浩然解释，自己这么做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识时务，但看到杜浩然那张气急败坏的脸，绿毛聪明地选择了闭嘴。

“呀呀！打架啦打架啦！这里打架啦！人家好怕怕呀！”阿Nan兴奋的娘娘腔从人群中传来，那身骚气的粉色紧身衬衣在人群里钻来钻去，那里是怕，分明是来凑热闹！

第6章 电视剧怎么可能骗人！

“阿Nan！”顾倾城招呼他。

“妖精！”阿Nan兴奋的回应，“人家找了你半天，没想到你早来这里看戏了！唔，位置找得不错，看打架正好。对了，那个江暮染了？甩了？”

娘娘腔的声调想不听到都难，江暮染扭头瞥了眼那抹骚粉，终于明白阿Nan为什么会被人打了。嘴巴太贱，不会说话！

趁她病要她命！

趁着江暮染分神去看阿Nan，混混们已经默契地发起了又一次冲锋！棒球棍划破空气的烈烈声呼呼做响，金属光泽的棍身闪烁寒光，功夫再高，也怕群殴！绿毛也在冲锋，冲在最后面————他的武器被江暮染抢走了，手里只有个啤酒瓶，这令他很没安全感。

古龙说过，“江湖，谁的刀快，谁就有理”。江暮染甚至分心对比了下自己的速度在秦城能排上多少号，手里的棒球棍已经挥了出去————她很有分寸，不打头，脖颈，腹部————但凡是脆弱的部位，她都不会打。她只断骨，让对手没有行动能力就行。

这就是仁慈。江暮染这么高度评价自己。

一声比一声清脆，一声比一声毛骨悚然，骨头和棒球棍对抗发出的喀嚓声，不断响起。江暮染提着棒球棍，犹如一个屠夫般，每走一步就有一个混混倒下，他们的左腿膝盖骨也无一例外地被人敲断，嘴唇煞白倒在地上。

江暮染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就好像敲别人膝盖骨，既然第一个就是左边，那从开始到最后，都必须是左边！有人左有人右，躺成一排多难看啊！苛求完美，这是高手的通病。

江暮染扫了眼躺在地上的混混，发现他们都捂着自己的左膝盖，满意的笑了。她笑得那么美，美好的酒窝那么深，却又深刻得那么残忍。

围观的人都发出倒吸冷气的声音，没想到这个外表秀气，看起来弱不胜衣的女孩打起架来手段居然这么残忍！也只有阿Nan这个娘娘腔双手合十，两只眼睛冒着红心，发出一声又一声的胜利的欢呼————

“哇！好帅好Man哦～～～”

“哦耶！又解决一个，小染染我爱你！”

“啊！！！！啊啊啊！！！！小染染，从今以后你就是人家唯一的爱豆！”

阿Nan全然忘了，当初自己是怎么否定江暮染细胳膊细腿的。

顾倾城站在一旁，眯着桃花眼看那个宛若杀神的女孩的背影，莫名笑了，意味深长，惑人万分。她想，她当真是捡着宝了。

随着江暮染身边的混混一个接一个，像被割草机割倒的草一样倒下再也爬不起来的时候，绿毛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他感觉自己的腿在打摆，浑身也在哆嗦，不受控制的哆嗦。他想起刚才自己对江暮染放的狠话，从来没这么强烈的要求回娘胎里重造一遍————上帝在给你关上一扇窗的同时，还会顺带夹一下你的脑子。绿毛觉得，一定是自己出生的时候，脑子被上帝夹了！不然，怎么会这么蠢？

杜浩然夹烟的手也在抖，可他还是佯装镇定。别怕，别怕，杜浩然告诉自己，江暮染嚣张不了多久，等救兵一来，她就完了！

江暮染来到绿毛身边，笑容满面————她对绿毛还是很有好感的。

“绿毛？”

“哎！”

江暮染没想到绿毛会答应，讶异道，“你真叫绿毛？”

绿毛忙点头，哭丧着脸道，“我原本不叫绿毛，但自从我的头发染成了绿色，大家就都叫我绿毛了。”

江暮染来了兴趣，问道，“你为什么要染绿色？”

“其他颜色太普通，我想特别一点，让人家注意到我。”连混混都晓得要通过标新立异来鹤立鸡群，江暮染觉得自己很是惭愧。

“那为什么你不直接带个绿帽子，那样岂不是更引人注目？”

“……”绿毛答不出来，绿毛快哭了。连带他手里的啤酒瓶都要握不稳了。

“哐当！”

啤酒瓶跌落在地上！

江暮染弯腰替他捡了起来，递给绿毛，好心道，“功夫再好，也怕菜刀。好不容易找了个顺手的武器，扔了怪可惜的，这次递给你可要记得拿稳！”

多值得令人敬佩的对手，在打架的时候还能这么替对方着想！江暮染自己都要被自己感动了。顿了顿，她像是恍然大悟般指着绿毛手中的啤酒瓶问道，“对了，你拿啤酒瓶干吗？是想打我么？”

绿毛面部抽搐了下，浑身打了个激灵，手里的啤酒瓶差点又从手里滑落。这个时候，他敢说是吗？

绿毛猛摇头，只恨不得立马把啤酒瓶扔了————但他不敢，因为这是江暮染递给他的，还嘱咐他拿稳。

“那你是想打谁？总有个对象吧？”江暮染笑眯眯地问道。

环顾四周，除了江暮染这个对象，就只有身后的杜浩然了。绿毛哭了，眼泪鼻涕一起，令他那张还略带稚气的年轻面庞显得格外可怜。打不赢江暮染，又打不得杜浩然，他能打谁？

绿毛看了眼啤酒瓶，咬咬牙像是在内心做了个重要的决定，他捏紧了啤酒瓶，

“嘭！”

殷红的血缓缓流下，逐渐糊了绿毛的眼，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在眩晕，脑袋痛得有点麻木，他的神情更麻木。但是，手中的啤酒瓶却□□得没有丝毫变化，不是该碎吗？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的啊！

四周发出嘘声，像是没想到是这样的状况。杜浩然站在后面，硬生生看着绿毛血流满面不吭一声————他们只是自己的小弟，小弟给大哥挡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痛吗？”江暮染还在笑，笑得悲怜又冷漠。

绿毛茫然了一瞬，僵直着头点了点，眼神没有焦距。他忽然想起自己当初跑到纹身店纹身的时候，老板问他想纹什么，他想了半天憋出了句喜羊羊和灰太狼，还暗暗得意自己不仅头发颜色和普通混混不一样，连纹身也与众不同，当时，他记得老板的表情和江暮染如今看他的一模一样。

这种怜悯又哀其不幸的表情。

“知道痛为什么还要打呢？啤酒瓶没你想象的那么不堪，他，”江暮染指了指杜浩然，说道，“连一句话都不说，也不值得你忠心。”

绿毛眼中滚落的泪更汹涌了，手里的啤酒瓶终于从手中滑落。他想他若不是一头热血跑来做混混，现在是在干嘛呢？至少不会是现在这样，流着血忍着痛还和着泪，像个小丑一样，悲哀的小丑。

杜浩然再傻也明白江暮染在挑拨离间，知道自己不能再躲在后面，于是站了出来，虚张声势地说道，“我兄弟是你打了就算了的吗？有种你再等五分钟，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江暮染笑了，如沐春风。

她觉得杜浩然这人不仅长得像头猪，脑部构造和猪也没什么不同。再等五分钟，等你叫的人来啊？你以为我傻啊？

只不过还没等她说话，阿Nan就跳了出来，翘着兰花指不屑道，“哼！凭什么让我们家小染染等？我们家小染染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不跟丑八怪浪费时间。”

又是丑八怪！杜浩然的脸又开始起了一阵痉挛，就像是给人抽了一鞭子！

江暮染看向阿Nan，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他家的了。

“哎呀！小染染你别酱紫看人家啦，人家会不好意思的啦。”阿Nan冲江暮染抛了个媚眼，然后娇羞地低下了头，咯咯暗乐。

江暮染一阵恶寒。这个死娘娘腔！

忽然，一股惑人的幽香袭来，顾倾城不知何时来到江暮染身边，凑在颈边，亲密无间，宛若一直缠人的狐狸，道，“没伤着吧？伤了我可心疼。”犹如吴侬软语般的关心，一下子令江暮染的怒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觉得，顾倾城就像只傲慢又磨人的猫，伸出锋利的爪子挠你，却在你还没感觉到疼的时候，她已经用舌头在舔你了。你压根生不了她的气！

江暮染还没来得及说话，顾倾城又已经执起了她握棒的手仔细观察起来，无不担忧地道，“伤那也不能伤了‘命根子’啊。”

江暮染：“……”我谢谢你关心我下半辈子性福生活！

正当江暮染在心底嘀咕顾倾城这女人说话太露骨，余光忽然瞥见那抹灰溜溜想溜走的白色西装。

“站住！”

她叫住了杜浩然，笑眯眯的模样。

“这位兄……美女，我——我向你道歉可以吗？对不起，我不该让人打你。”救兵迟迟不到，杜浩然怎么还敢待下去，也怪自己看走眼，以为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结果却是个这么剽悍的女人。没跑成，他拼命地想挤出一丝笑容来缓和气氛，可那张脸僵硬地犹如死人，笑起来的样子犹如在哭！

“我不需要你道歉，又不值钱。”江暮染依旧笑眯眯的模样，眼神却冷若寒谭。

“那——那我赔钱？”杜浩然慌忙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金卡。

嗯，很有诱惑力。

望着杜浩然那双期待又惶恐的眼睛，江暮染打起了小九九。觉得要不自己就应承下来？虽说杜浩然是长得丑了点，嘴巴贱了点，神情还嚣张了点，但总体来说认错态度还是很诚恳，出来混也不容易，要彼此体谅。

关键是……那是钱啊！江暮染的眼睛仿佛黏在了那张金灿灿的□□上。

“既然——”江暮染决定接受杜浩然的投诚，话才起了个头，只觉得眼前一花。

“砰！”

一声巨响，干净利落。啤酒瓶的碎玻璃渣子到处乱溅！

杜浩然捂着脑袋几乎要晕死过去，那身白色西装星星点点的殷红，像是冬日里嫣然绽放的红梅。

他面前，握着半截啤酒瓶的人笑靥如花，巧笑倩兮，吐气如兰，灿若春华，活生生一只杀人不眨眼还天真烂漫的女妖精，“我就觉得奇怪，电视剧怎么会骗人？其实啤酒瓶砸脑袋还是会碎。”

“你说是吧？”

顾倾城回眸一笑，丹唇上扬，看得江暮染目眩神晕，心神荡漾。

等反应过来，不由咬牙切齿。这妖精，又他妈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