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送我？”江暮染问道。可问出来她就后悔了, 因为这是个很愚蠢的问题。

果然，傅天真摇摇头，说道，“不知道。可我就是想送给你。”

送礼物还需要什么理由呢？傅天真想, 反正就是想送了啊。而且江无邪是个好人。

“那你把这些东西送给我了, 你的室友怎么办？”江暮染微笑着问道。

“下次我再给她们买。李雪说她喜欢我的包包，我下次给她们买一模一样的包包好了。”傅天真毫不担心地说道。

“一模一样？”江暮染重复道。

“对呀。”傅天真点头，认真说道, “不过包包是小姨送给我的，说是PRADA的限量版, 不知道还能不能买到一模一样的。”

“————”

江暮染一时无言。

“PRADA的限量版包包？”好半晌, 江暮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得到傅天真尤为肯定以及认真的点头后, 她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表情变得复杂起来。或许傅天真自己不觉得, 但是, 哪有普通学生之间送小礼物会送PRADA限量版包包的？

换句话说, 谁会送这么贵的礼物？

以为江暮染不信，女孩子拍拍口袋里的钱包，喝了酒的小脸酡红, 抿着嘴巴一脸骄傲地说道，“我有钱。”

的确，傅天真有钱, 从小到大花不完的零花钱压岁钱, 每年过年时亲戚朋友送的各种包包衣服鞋子, 以及来南珠的时候姥姥和爸爸妈妈塞的银.行卡。她就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富婆。

江暮染也当然知道她有钱。今天逛夜市傅天真从包里掏出钱包的时候，江暮染就已经充分并且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毕竟，你见过那个学生的钱包里除了钱，就是满满的银行卡，还是金光闪闪的那种？

“我知道你有钱。但是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一句话吗？”江暮染收敛了笑容，脸色逐渐严肃起来。她知道，她即将说的话会对女孩子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所以不得不更加慎重。“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女孩儿一脸迷茫地看向她。

显然，她不明白为什么江暮染突然严肃了起来，更不明白，江暮染说这句话的意思。

江暮染叹了口气，只好换了种更加委婉曲折的说法说道，“你看过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吧？知道里面白雪公主为什么会被王后陷害吗？”

“因为她长得比王后漂亮。”这个傅天真知道，所以不假思索就说了出来。

“对。”江暮染点点头，又说道，“长相是天生的。白雪公主也没办法改变。除非她自己给自己毁容，你要是白雪公主，你会自己给自己毁容吗？”

傅天真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小脸恐惧地说道，“不会。”

傻瓜才毁容。

“白雪公主也不会。那么，她要怎么办呢？”

“————”

傅天真一下子被问懵了。故事的发展难道不应该是白雪公主被好心的猎人放走，然后遇到七个小矮人，最后躺在水晶棺里被王子吻醒然后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吗？她不需要怎么办啊！反正都会有人帮她。

“没关系。”江暮染并不急着得到傅天真的答案，因为答案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得到答案的过程。所以她谆谆善诱地说道，“王后因为嫉妒白雪公主比她长得漂亮，所以痛下杀手。那么，她是怎么知道白雪公主长得比她漂亮的呢？”

“她问的魔镜。”

“没错。”江暮染又点点头，说道，“从一开始，就是魔镜告诉王后，白雪公主长得比她好看。那么要是假设没有魔镜告诉王后，王后还会不会陷害白雪公主呢？”

“你是说，白雪公主应——应该要打碎魔镜？”傅天真恍然大悟的说道。

“对。”江暮染赞许地笑了笑，说道，“你想啊，魔镜其实就是王后的嫉妒心，要是魔镜没了，王后不再嫉妒了，那她还会陷害白雪公主吗？”

傅天真摇头，“不会。”

“所以呀，你想你室友嫉妒你吗？”

“啊？她们为什么要嫉妒我？”傅天真惊讶地问道。

江暮染并没有立马回答她的问题。反而一脸严肃的指着傅天真买的东西，问道，“你今天晚上买这些东西花了多少钱？”

“五——五六百吧。”女孩子咬咬唇不确定的说道。她第一次逛夜市，觉得里面的东西又好看又便宜，就忍不住多买了些，完全没考虑是不是实用。

“五六百。那你知道一个普通大学生一个月的生活费是多少吗？”

傅天真摇头。

“一千块左右。”江暮染拎着一口袋傅天真从夜市买的小玩意轻轻叹息。其实傅天真买的时候她也在场，她看着她这个摊点看看，那个饰品店逛逛，看着她别人说多少就给多少也不知道讨价还价，还觉得自己占了多大便宜似得抿着嘴偷偷笑。

冤大头的样子，令江暮染又好气又好笑。

但即便这样，江暮染也没有站出来告诉她真相。人生就是这样，必须一个跟头一个跟头摔过了才能继续往前走。

傅天真似乎被江暮染说出的数字惊住了，愣在原地，呆呆地不知所措。

有些人天生就是含着金钥匙出生。显然，傅天真就属于这类人。她所生活的环境，就像被安了空气净化器般，世间的风雨，坎坷，苦难，通通与她隔绝。

加上姥姥的过度溺爱，家人的刻意保护，她单纯得犹如新生的婴儿。不知道人间疾苦，不懂得人情世故，也不晓得……原来，别人一个月的生活费才一千块。这对于她来说简直是难以想象的。

因为不曾为钱烦恼，所以不知道钱的重要性。因为太过有钱，所以钱的重要性显得微乎其微。也因为钱的重要性微乎其微，所以说起“我有钱”的时候，并不是炫耀，而是单纯的想要证明自己能给室友买到心仪的礼物。

“有钱并没有错，就像白雪公主，长得漂亮也不是错。”怕傅天真钻牛角尖，江暮染表情认真的说道。“但是，你想想，就像王后会嫉妒白雪公主一样，双方差距太大，难免会引起嫉妒。”

“你的室友家境怎么样？”

傅天真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但想了想她又说道，“她们包包和衣服的牌子我都没穿过。”

“那你平常穿什么牌子？”

“CHANEL，HERMES，PRADA，GUCCI，GIVENCHY……”

“————”

江暮染有种扭头就走的冲动。你穿的都是奢侈品，当然不知道平价包包和衣服的牌子啊。

“把这些带回去分给你的室友，下次要逛夜市的时候跟着她们一起去，但不许买东西，只能看着她们买。”江暮染将傅天真买的东西递到她手上，又叮嘱的说道，“也不许送PRADA的包包，更不要告诉她们你穿的衣服背的包包是什么牌子的。要是有人问，你就说是A货。”

“A货是什么意思？”傅天真的大眼睛迷茫地望着江暮染。

“好货的意思。”江暮染随口胡诌道。“总之，只要是别人问你，你就说是A货。如果别人问你哪里买的，你就让她来找我。”

“找你？为什么？”傅天真更加迷惑了，难道江暮染还买衣服？

“没有为什么。”

江暮染低头，发现傅天真的鞋带系得紧紧的，蝴蝶结很好看。不由笑了起来。

她一直觉得，人要摔了跟头才能往前走。就好像，她冷眼旁观傅天真在夜市被坑，也绝不开口提醒她。

但是————

也许是女孩子黑夜里亮晶晶的眼睛太过摄人，也许是她毫无保留的真心太过坦然。

江暮染忽然觉得，既然有自己在，又何必让傅天真去摔跟头，去碰壁，去体验那些并不美好的世俗百态？

她不懂得讨价还价，就让她跟着室友去学；她不知道花钱该是什么度，就提醒她一般大学生的消费水平；她不晓得为什么要把身上穿的衣服背的包包说成A货，就不告诉她为什么————因为总有一天，她会知道这是为什么。

“江无邪，你是不是不喜欢我送给你的东西啊？”傅天真像是脑袋突然灵光一闪，明白了江暮染这么做的原因。口气不免有些委屈。她从小到大还没送过什么人礼物，都是别人送给她。没想到第一次送别人礼物居然被拒绝了。

江暮染哭笑不得。

“没有。”她矢口否认，说道，“我很喜欢。不过如果你送给你的室友，她们会更喜欢。”

“好吧。”傅天真勉强接受了江暮染的说辞。但不忘说道，“那你下次喜欢什么就告诉我，我再送你。”

顿了顿傅天真又再次表情严肃认真的强调道，“我有钱。”那模样，差点就要拿出钱包让江暮染数里面有多少钱了。

江暮染哭笑不得。从兜里摸出自己的钱包。她的钱包不大，是折叠型的布钱包，也是她刚来南珠的时候在地摊上花了半个小时和老板讨价还价最终以五块钱的成交价买来的。

把钱包里的钱全部拿出来，其实也没多少，一共才一百五十一块八毛钱。又把银行卡校园卡公交卡一股脑通通拿出来。钱包终于清空了。

“给你。”江暮染把清空了的钱包递给傅天真。

“干什么？”傅天真接过钱包，呆呆的问道。布制的钱包捏在手里软软的，上面还缝了个挺可爱的卡通娃娃。

“用来装钱。”江暮染说道。

“可是，我有钱包。”傅天真把自己的钱包拿了出来，是PRADA粉红色皮质经典长款钱包。

“我知道。”江暮染点头。“这个是送给你出门逛街的时候用的。容量不大，但装几百块钱，和几张卡还是足够的。”

“啊？”傅天真一手拿着自己的钱包，一手拿着江暮染的钱包，她不明白，自己明明有个钱包能把自己所有的钱都装下，江无邪为什么还要送她一个这么小却还挺好看的钱包。

“不喜欢？”江暮染作势要把钱包拿回来。

傅天真赶紧把钱包紧紧捏在手里。“谁说我不喜欢？！我以后就用这个钱包了！”

江暮染笑了。

倒是傅天真瞥见她没了钱包，只能把钱和卡随意揣进兜里觉得不好意思，开口说道，“我把我的钱包也送给你吧。”

说罢，也要学江暮染把自己的钱包清空，拿出来送人。被江暮染按住。

我的小祖宗啊！江暮染不禁苦笑。我的钱包里就一百来块钱加上几张不值钱的卡，你的可是满满的钱加上一堆金光闪闪的卡。你还能学我往兜里一揣？揣不下的。

“你都送了我钱包，为什么我送你钱包你不要？”傅天真撅起了嘴，不满的说道。

“我要的。”江暮染指着自己送给傅天真的钱包，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个钱包买的时候五块钱。等你买到五块钱一个的钱包就拿来送我。”

“————”

傅天真的脸渐渐皱了起来，最后皱成了一个包子。

“江无邪，你为难人！”

她委屈地喊道。

哪里会有五块钱一个的钱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