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登基后第一次生病也是在这个夜里。

连着半个月，太医们都不敢离龙床半步。渐渐地，到了十一月，已然进入了冬日。毕竟这是清朝，肯定是按农历来算的。

紫禁城早已经开始绵绵飘雪，十一月一到，就意味着快要进入新年了，雍正登基后的第一个新年，自然是要认认真真『操』办的。

在床上修养了半个月，皇帝终于彻底康复了。太医说皇帝是那晚受了风寒，再加上气血攻心，因此一时缓不过来，才导致了这样的症状。

皇帝的病虽然是好了，可假嬛的病过了半个月却依然不见好转。

雍正元年十一月初二，皇帝下令：因咸福宫碗常在患疾，令纯常在搬离咸福宫，迁至沈霉庄的储秀宫，又令了太医热实初看顾假嬛的病情。另外，暂将假嬛的绿头牌撤下，不得侍寝。

初二的这天晚上，皇后正好在自己的景仁宫内泡手，用的是象牙制成的水盆，上面有黄金和白银镀上的凤凰纹饰，看上去华丽无比，如同夜空中的星子一样璀璨夺目。

夹秋拿了手帕过来：“娘娘，您已经泡了一个时辰了，再这样泡下去，您的手恐怕都要成泡椒凤爪了。”

皇后淡淡含笑，摇头道：“不打紧，泡椒凤爪就泡椒凤爪呗，本宫觉得白白嫩嫩的，好看得很呢！”

夜『色』如墨，此刻景仁宫有难得的宁静，皇后闭目养神，很是享受这片刻的宁静，自然，外头的波涛如何汹涌，都不能奈皇后如何，好歹皇后也是中宫，执掌凤印之人。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苏培盛走了进来。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福银安。”

皇后和夹秋都藏不住眼中的震惊。

夹秋先行一步，扶起了苏培盛。

皇后和蔼笑道：“苏公公，不知什么大风把苏公公给刮来了。”

苏培盛抿嘴笑笑：“今晚是吹的西北风，小雨转中雪，三度到零下五度呢，因此是西北风把奴才刮到这儿来的。”

皇后了然：“原来如此呢。”说罢，右手拿起高脚杯，淡淡饮了一口红酒，念道：“嗯……葡萄美酒夜光杯，喝了一杯又一杯。”

苏培盛看了看夹秋，问道：“夹秋姑姑，这……皇后娘娘是喝醉了还是怎的？”

夹秋福了一福：“苏公公有所不知，皇后娘娘自从纯圆皇后尸体挖出来那晚开始，心情就一直不是很好。毕竟苏公公也知道，纯圆皇后是咱们皇后娘娘的亲姐姐，因此皇后娘娘有些心结难以解开也是极为正常的。”

苏培盛叹气道：“唉，何以解忧，唯有暴富啊。皇后娘娘，您就节哀顺变吧。今晚奴才过来，是受了皇上的圣旨呢。”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旋即又和颜道：“哦？你是说是皇上叫你来的？这么晚了，皇上今日方才大病初愈，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自己身体状况怎么样他自己心里没点『逼』数么？”

苏培盛摇摇头：“唉，娘娘，您就不要为难咱们这些做奴才的了吧，娘娘，您就随奴才走一趟，如何？”

皇后思索片刻，又与夹秋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冲啊，摆驾养心殿！”夹秋喊道。

月『色』如水，倾注在长街的宫墙边，宫殿和稀稀疏疏的枝丫的影子像是墨『色』的刺绣一般，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冬日夜里的寒风让人觉得像刀刮在脸上一般。皇后披上了一个厚厚的斗篷，一抹明黄如同月『色』一样，渐渐向远处的养心殿移去。

到了养心殿，皇后便见到了正在来回踱步的皇帝。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含笑，愉快地走近皇后，伸手将其扶了起来：“皇后不必多礼。”

皇后脸上笑开了花：“啊，皇上竟然亲自扶臣妾呢，臣妾脸都要笑烂了，呵呵呵呵。”

皇帝笑道：“是啊，朕今晚是要问你一些问题，要是不好好地扶着你，你不肯回答怎么办？”

闻言，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又沉陷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那永远得体的微笑，从不失雍容华贵。

“皇上要问什么，尽管问。”

“那就好，朕想要问你……夏常在，是怎么死的？”

听得皇帝这样问，皇后面『色』放松了不少，她笑笑，说道：“夏常在……臣妾听说好像是滑妃赐了‘只能看仓鼠而不能『摸』仓鼠’之刑而死的。至于原因嘛……这个，臣妾也不太清楚。”

皇帝却是有些恼怒，问道：“唉，皇后为何不早一点来告诉朕呢？害得朕一直没有重视这件事情。”

皇后眼睛一转，道：“哦……是这样的……滑妃妹妹做事向来都是如此，臣妾以为滑妃妹妹的意思就是皇上您的意思呢，因此也没有多想。更何况，如果是夏常在自己犯了错，滑妃惩罚她也就罢了。”

皇帝点点头。

皇后又道：“只是……这‘只能看仓鼠而不能『摸』仓鼠’之刑的确太过残酷了呢。”

闻言，皇帝颔首示意：“嗯，朕也是这么觉得，只是不晓得夏常在犯了什么错误。唉，罢了罢了，如果是个不懂规矩的人也就罢了，朕本来想着过完年后追封她为夏贵人的，现在看来也不必了。”

皇后福了一福：“皇上圣明，不过臣妾也替夏常在多谢一下皇上，皇上还能想着夏常在死后的哀荣，真真是仁义之君呀。”

“唉，朕能有什么办法……死人的面子是做给活人看的。”

“是，皇上圣明。”

“哦，对了，你说滑妃做事从来都是凭自己的『性』子来么？她连赐死嫔妃这种事情竟然也不跟朕商量一下？”

皇后依言答道：“呃，是的。滑妃素来跋扈，皇上您又不是不知道，您还就偏偏喜欢她那样跋扈的『性』子呢，搞得现在后宫乌烟瘴气的，都是您的锅呢，皇上！”

皇帝拗不过：“哎，好好好，这锅朕背了还不行吗。哦，对了，假嬛的病听说还是很糟糕呢，这样吧，你多叫几个太医去给她看看，热实初一个人说不定也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呢。”

皇后福了一福：“是，臣妾遵旨。”

养心殿外的宫灯一盏盏被点亮，在幽暗的夜幕下，宛如一团团鬼火，宫女和值班侍卫走动的声音一声近一声远，传遍东西六宫。雪花飘落，仿佛在与这冗长的夜相争，要比一比谁更能令人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