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咳”的一声，道：“你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龙小云却不假思索地道：“不管来的是什么人，师父都一定有办法对付！”

李寻欢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对龙小云一向没什么办法，只得勉强道：“走罢。”

龙小云兴高采烈地应了声“是”，跟着他和铁传甲一起出门，回返李园。

几个人还没到门口，已见大门外站着个又高又瘦的青衣人，眼也不眨地只是盯着那两扇大门。想是他站得笔直，神态又太过专注，过往行人都不免有些战战兢兢的，绕开个好大的圈子。

那人对周围的一切似乎一无所知，却在李寻欢刚刚走近之时就转过身来，双目炯炯道：“小李飞刀？”

“不敢。”李寻欢和那人同时举手为礼。龙小云却因为看见那人一张长脸上有一块醒目的青记，不由自主地惊叫一声，躲到了李寻欢身后。

江湖中人原本就不注重相貌，像是这个青衣人，虽然长得骇人，但因为特点鲜明，反而令人印象深刻，成名也更容易些。

李寻欢便也用对方的口吻反问道：“‘鞭神’西门柔？”

对方还未答话，龙小云已探出头来，打量着那张带着青记的脸，好奇道：“西门柔？兵器谱排行第七的那个用蛇鞭的西门柔？”

西门柔的长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冷冷道：“在李大侠面前，不敢称一个‘神’字。”

李寻欢敏锐地察觉到，他故意把“李大侠”三个字咬得很重，似乎带着嘲讽的意味。

但是自己和西门柔从没有打过交道，不知这敌意从何而来。

龙小云却嘻嘻笑道：“还算你有自知之明！我师父在兵器谱上排名第三，比你高了四位，你在他面前当然吹不起来！”

“小云！”李寻欢连忙喝止了他。但西门柔已经冷笑道：“百晓生虽有慧眼，人品却卑劣不堪，是以评出的高手大多和他是一丘之貉。我倒宁可不在兵器谱排名之上，也免得同流合污！”

这已经是指着李寻欢的鼻子在骂了。李寻欢虽不动怒，也难免沉下脸色，道：“不知我什么时候得罪了西门兄，被你这般不齿？”

西门柔仍是冷笑道：“称兄道弟的，我可当不起！阁下还是和上官金虹去套近乎罢！”

李寻欢怔了一怔，忽然便想起之前上官金虹遣人送的那份礼来。当日他只道金钱帮另有图谋，还防备过一阵，见没有下文，也就算了，不想竟落在此处。

他在城外别庄见过上官飞率人追杀江湖人士，虽然那些人也并非善良之辈，但金钱帮所用的手段显然霸道狠毒，不然也不会把那些人吓得魂飞魄散。倘若真如自己猜测的，金钱帮这段时日以来一直在如此行事，那么上官金虹那一份礼，落在旁人眼中，就有了另外的解释。

他们会认为李寻欢和上官金虹已成了一路人，残杀江湖同道，自然也有他的一份。

真是用心好深的一条嫁祸之计！

但李寻欢也不认为，西门柔能够轻易相信自己的解释。毕竟“先入为主”，是每个人都避免不了的。

是以他只是淡淡道：“阁下此来，就是为了对我说这些话的？”

西门柔好歹也是江湖成名人物，年纪也不小了，总不会像毛头小伙子那么冲动，千里迢迢地赶来骂他一顿。

果然西门柔哼了一声道：“今夜子时，城外梅花山下，我要好好领教一下例不虚发的小李飞刀！”说罢再不停留，转身就走，李寻欢只得摇头苦笑。

龙小云奇道：“师父，你难道还担心打不过他？”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我不是担心这个。”

龙小云道：“那你担心什么？”

李寻欢道：“这些人定约会总是自说自话，以为会显得很有气派。但偌大一个梅花山，我要是找不到他约的地方，他岂不是要白白等上一夜？”

龙小云怔了怔，才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

李寻欢自从被兵器谱排在了第三位，来找他决斗的人一直不少，西门柔的挑战，不过也是其中之一罢了。但他想到西门柔对自己的误会，便觉须要解释清楚，是以这一趟约会倒不得不去赴。

龙小云自然磨着他还想跟去，但李寻欢想着他少年功力浅薄，没有自保之力，而且自己赴约之事，最好不要被林诗音知道，便没有答应。而且还一再叮嘱，让他不要对林诗音或是黛玉提起只言片字。

龙小云本来还不服气，想要继续磨烦，但看到李寻欢连铁传甲都阻止了，情知他是要把担心的人都瞒得死死的，也只好撅着嘴歇了心思。

夜，已经深了。

李寻欢口中虽然抱怨，但心里也明白，自己到得梅花山下，必定有人指引。果然他从城中出来，刚一到山脚下，就有人问清他身份，告诉他前行道路。

沿山脚走了不远，便见一片林木四合，林中一个青衣人背身而立，正是日间所见的西门柔。

听到脚步声，西门柔也不转身，沉声道：“小李飞刀果然还是守信之人。”

章一百二六？嫁祸江东

李寻欢停步苦笑道：“我可不记得我答应过什么。”

西门柔道：“莫非你不想与我一战？”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要是寻常武学切磋，我倒是不拒绝。不过我看你的目的没有那么单纯。”

西门柔蓦地伸手在腰间一带，一道乌光冲天而起，劲风竟将周围树叶都纷纷卷落。跟着“啪”的一声，乌光落地，在他身周盘成个径约七尺的圈子，原来是一条极粗极长的长鞭，黑黝黝的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正是西门柔赖以成名的独门兵器了。

这时他才转身盯着李寻欢道：“不错！今日我就要和你的飞刀一决高下，也要替江湖同道教训一下你这卑鄙小人！”

话音刚落，长鞭又已暴起！

习武之人尽知，软兵刃最是难练，初学时一不留神便会伤了自己。而要练到如臂使指般的纯熟，没有个十年八年是不行的。

是以江湖中以软兵刃成名的，这么多年也只有西门柔一人。

何况他用的不是普通的长鞭，这条鞭子抖开来，恐怕两丈尚且有余，在他手中就如一条出海的蛟龙，带着迅猛的疾风，转瞬间便进袭到李寻欢面前。

李寻欢除了避让，也没有别的办法。

他要是一味逃走，趁着西门柔攻势未成，或许还有机会，但他既然来赴约，总还是想要将误会解释清楚的，现在就逃，显然不是一个好选择。

只周旋了这么片刻工夫，西门柔已连出了十几招，长鞭盘绕，形成一个个乌黑的圈子，封住了李寻欢的退路。

李寻欢闪避之际，也不禁皱了下眉。

他知道西门柔还留着后手，防备自己的飞刀。但飞刀一出，自己就再没有了攻击的机会，情势之主动将稳稳被对方占据。

除非他这一刀，就能将对方击杀。

可是西门柔与他夙无仇怨，为人又正直，他怎么能滥杀无辜？

这恐怕是一个不得不做的、困难的选择。

西门柔的神情更加专注，攻势也更加紧密了。

他似乎看出李寻欢只是闪避，而且身法移动游刃有余，便再次进击，将李寻欢可以游走的空间挤压得更为逼仄。

而且如此一来，鞭子舞得更加密不透风，留给李寻欢出手的机会也就更小了。

西门柔只觉得自己已立于不败之地，脸上也不禁带了一丝激动。

如果他能打倒兵器谱排名第三的高手，他自己的排名势必将大大提升，恐怕与上官金虹也不相上下。

而上官金虹，正是他下一个要挑战的对象。

一刹那间，他已经想到了很多。

这一战，将是他走上巅峰的一战。

突然之间，只听“嗡”的一声，飞刀破空而来。

西门柔眼眶一缩，凝神应对。

他却没有看到一丝飞刀的影子。

令他惊诧的是，他的鞭子突然像是活了一般扭动起来，转头攻向了他自己！

西门柔大骇之下连忙松手，那黑色的长鞭就当真像蛟龙腾蛇一样，一圈圈盘了起来，跟着才“蓬”的一声落地，溅起满地尘烟。

这时他才觉得手腕发麻，一只手已经抬不起来。仔细看时，手腕上竟红了一片，却没有破皮，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中了似的。

究竟是什么伤了他？

西门柔张皇地四下环顾，终于发现，就在脚边不远处，正掉落着一把小刀。

只有四寸来长，刀刃薄得像一片柳叶，也没有护手的小刀。

这难道就是令江湖中人闻声丧胆的小李飞刀？

李寻欢缓步走了过来，静静道：“承让了。”

西门柔愣了半天，才想明白他这一刀是倒飞而来，用刀柄击中了自己手腕，顿时再也说不出话来。

从他的鞭圈中找到缝隙发出飞刀，而且伤得不见一滴血，这样的神乎其技，怎能令他不震撼！

西门柔又如何不知道，李寻欢已经手下留情？

一个对于自己的连连进逼都能手下留情的人，难道真的和上官金虹一样，是残害江湖同道的凶手？

西门柔正在动摇的时候，就听到李寻欢淡淡的声音：“阁下又要教训我，又想打败我，难怪不够专心。”

“你！……”一股怒气从西门柔胸中升起来，但仔细想想，李寻欢说的正是事实。

如果他不是想了太多，而是专心对战的话，想必能看到那把飞刀是怎么出手的。

但也仅此而已。

西门柔心里明白，他和李寻欢实在差得太远，那一刀他是万万避不过的。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果然不是虚言！

想到这一点，西门柔就长长叹了一声，道：“看来这天下，已没有我西门柔争雄之地了。”

李寻欢却笑了一笑，道：“我并非有意要伤阁下，不过有些话想说，还望阁下给我机会。”

西门柔怔了怔，道：“请说。”

李寻欢道：“我和上官帮主……”

话刚开了个头，只听不远处的林子外面一阵诡秘的笑声，跟着是“咚”“咚”的声音，好像什么重物在地上顿着，且越来越近。两人惊讶地转过头去，只见一个穿着杏黄衫的独腿人，腋下夹着根拐杖，慢慢走了过来。在他身后，另外还跟了七八个人，高矮胖瘦各自不同，却都是一样的黄衫装束。

“你……李寻欢！”西门柔一见之下，顿时又惊又怒，大声道，“想不到你竟罔顾江湖道义，用这种鬼蜮伎俩！”

李寻欢自然也看出这些人是金钱帮的属从，却不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被西门柔误会他和金钱帮勾结，暗设埋伏，这倒是更加不好解释了。

那个独腿人却咯咯笑起来，打量着西门柔道：“鞭神蛇鞭，在兵器谱中也不过排名第七，何劳李探花动手？就由我诸葛刚来领教一二。”

西门柔见了他的模样，就已经猜到几分，听他自报家门，更是印证了自己的猜测。这诸葛刚使一根金刚铁拐，在兵器谱中排名第八，和自己正是伯仲之间，却不知他什么时候投到了金钱帮门下。

而且他手下还带了不少人，从形貌看起来武功都不会太弱，再加上李寻欢在旁窥伺，自己只怕已没有逃脱的可能。

想到这里，西门柔反倒冷笑起来，也看着诸葛刚道：“久仰诸葛铁拐大名，今日正好决一胜负！”

说着脚下一钩，已将长鞭挑起，重新持在手中。一抖之下鞭圈再现，直奔诸葛刚面前！

诸葛刚虽是独脚，但挥舞铁拐迎敌，毫无吃力之象，两人转眼间就战在一处。

李寻欢又暗暗叹了口气。

那诸葛刚带来的几个人已经开始移动，慢慢地围成了一个圈子，将西门柔的背后完全封死，却将李寻欢隔在圈外。

这时候他要走，显然没有人打算拦住他。

但他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到西门柔就这样落入圈套，遭到众人围攻！

猛然之间，只听到诸葛刚一声大喝，铁拐挥出，登时和鞭子绞在了一起。

西门柔正急速挥舞长鞭，一碰到铁拐，立刻一圈一圈地缠了上去。眼见再缠几圈，鞭子更短，他就不得不脱手了。

而诸葛刚的那群手下，就像得到信号一般，蓦地都亮出了手中兵器，抢步上前。

西门柔只觉得手上拉力越来越大，不由得叹了口气，几乎要闭上眼睛等死。

只听“当啷”“当啷”一连串的响声，其中一声最为沉重，长鞭也随之飞出，跟铁拐一同落地。

西门柔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攻击，忙睁眼看时，竟发现满地都是散落的兵器，而周围的黄衫人或手上或肩上都插着一把雪亮的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