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清平第二次独自一人上路，上一次还是十一二岁的时候，那时候赵兵要把她和所有流民带到栾城去，可现在栾城已经是衍武国的领地了，不止栾城，赵国已经有三十二座城池入了衍武国的管辖范围，但不得不说衍武国幅员实在辽阔，衍武国现在的目的就只有一个：两年内切断赵国与靖国交界之处，最好能打通过去和外域各邦联络！

这次的清平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阿茳了，她以为此次自己出行，也许可以顺便看看着伏清大陆上的大好山河，可所经之处却让她万分的悲伤，是她从没有过的悲伤。这些年来她虽军作战，经历无数生死，看着身边的兵有的成长为军官了，有的早早的便战死了，有的残疾了，领了一些养老金就离开了……她想一将功成万骨枯，不想用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会觉得这样残忍，可这次出来，却又让她看到了人性更残忍的一面。

为了不耽误此次的行程，去找启泽的路上清平走得很快，不过两个时辰便赶到了良城，所以路上除了战争后的破败她什么都没看到，也自然没注意到，暗出一个与赵括眉眼十分相似的女子对着她的背影说了一些什么。那人见清平毫无察觉，满脸得意的离开了，赵括的妹妹自嫁芙启泽不成后，便陷入疯魔，她幼年时曾走失过，找到时只剩下半条命了，是芙启泽送她回的家，自此以后她便痴迷于芙启泽，可启泽这人仿佛天性凉薄，对谁都是不怎么搭理，所以那时被拒婚后她虽然难过，但她想总归他也不会属于其他人，所以一直没有发作。可这次见到他那样和颜悦色的对一个姑娘，便坐不住了，她幼年走失后曾被魔族下过蛊，是半人半魔，是城主夫人到处求医，一直求到天衍门丢了儿子，才找到办法压制住她体内的嗜人心智的魔，可惜终究还是被突破了，她是城主夫人故人之女，是巫族人，她的诅咒，此时的清平还不知道日后要为这一刻的不经意受多少牵累。

到了良城后，清平直接去约定好的地点找启泽了，这次他们的目的是联络咸城后方的胡图族人合力攻打咸城，这块地方是连接外邦各国和衍武国的唯一通途，三十年前被赵占领后，一直没能夺回，这次慕容家是志在必得。

“启泽，怎么样？他们来了吗？”清平一道客栈就在启泽对面坐下，直奔主题的问道。

启泽指了指桌子上的菜品道：“他们已经走了，胡图族和邪羌部族同意与我衍武结盟，你走了一路，也累了，好好的吃点儿吧。”

清平满脸无奈的看着效率过高的启泽道：“唔，你把事情都做完了，干嘛还要我来呢？”

启泽道：“过犹不及，这几年你专心于战场之上，不曾看看这世间样貌，也不曾好好的休息一下，不如我们借这大半天的好时光，试试做个旁观者看看这世间吧。”

清平想了想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样十五岁便上战场，几年来从未退却半步，实在是有些太过心狠了？”

启泽道：“你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但你要知道，战争是要停歇的，你不可能做一辈子将军，战后的安抚重建工作也是重中之重，你看那天衍门不也战后才准备出世么？”

清平同意启泽的说法，她也是唯一一个能让启泽这样细心解释什么的人了，不知为什么，自第一次见面起，启泽就将自己从不曾对任何人表现的好，都给她了，启泽不懂，清平不知。

这一路清平觉得自己坚硬的心开始被瓦解了，“启泽，你说当年帮过我的赵大娘他们还好么？”

“只怕我没办法回答你，不过若是他们好好的待在衍武应该还可以，毕竟我衍武吏治还算清明。”

“启泽，那女子为何神情漠然的任人宰割般的样子跪在那里，那席子里卷的可是她的家人？”

“恩，这世道艰难，一个没有武学修为的女子若想在世间行走，必然要更加困难。看到她头上的草了吗？她在卖身葬父。”

“以前在话本里看见卖身葬父的桥段，一定会有恶人来抢小媳妇，之后英雄来救她，可这里的人都好冷漠的样子。”说着清平给了那女子几个铜板。

“启泽，那个满脸笑意的孩子，他是没有腿了吗？孩子，你在笑什么啊！”

“嘿嘿！我在开心啊！我还活着哩！好心的公子，赏个馒头吧！”清平给了他几个铜板离开了。

离开街巷，他们走到一个破庙门口，清平看到里面有两个妇人在吵架，一个嗓门大的说：“明明是我们先来的，怎么趁我不在就想抢地方了……”之后是一堆的污言秽语，若是不了解，一定会以为这个强势的在欺负那个弱的，可惜清平耳力很好，她分明的听到那个柔弱的女人自私的说道：“谁占了就是谁的，你家男人都死透了，你儿子也在战场上没有音信，你活着干嘛？不如让给我！”

“你！你！……呜呜……”清平当着众人的面塞了几个铜板给那两个妇人。她们停止了吵架，皆愣愣的看着清平。

他们离开破庙的时候一个成年男子抱着清平的腿道：“小公子，也施舍我一些吧，我也想去衍武国讨生活。”原来清平每每给人的都是衍武国的钱币，给完后她都会留一句，“去衍武国吧，这是你们的本钱。”

清平没有给那男子钱币，因为她用了了。

后来他们一路牵着马慢慢的穿过无人看管的国界，去到前河镇边上的一个小村子里，这村落刚刚被清平的军队收服，清平本想不明白启泽带自己来的用意，可看到村子里人那愤恨的眼神后，开始觉得不对了，后来她用药让一个村民交代了实话，原来衍武国的军队能来，本来他们是热烈欢迎的，听说是慕容家的人更是欢喜，可谁曾想，那些兵一来就抢了他们的东西，玷污了他们的十几个女子，然后还不许他们表现出来……

清平想，她作为一军统帅，也许只对敌人凶残还不够，她的新队伍是临时调配的，里面鱼龙混杂，她早该重新整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