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会。”

布鲁看向林小暖，眼中带着来自于长辈的善意。

“我说过她是为了理想，死得其所。”

“但如果整个理想是骗局呢？”

林小暖知道“虚数空间”最开始的宣传，刚刚布鲁讲述的时候她还在记录中翻过，那些仿佛幻想的口号似乎带有着宗教的性质，而加入到“虚数空间”的每个孩子在这种“重返空中花园”、“两世界桥接”、甚至是后期发动“背负上一切的圣战”的过程中，看上去都像是被洗脑了一般，甚至还有以尤里为首的信仰狂热者，重心甚至脱离了拯救地下世界的口号，甚至演变成对李袖招的信仰和崇拜。

但“虚数空间”的领袖，也是她的宿主，目标似乎并不像口号中说的那样是为了让两个世界的人们真正平等地生活在一起。

“虚数空间”在两世界战争之初的时候，因为猝不及防的攻击、周密的布置甚至是提前预知一般的调度几乎控制了空中花园的整个局势，但因为李袖招无法推算出的个人原因，“虚数空间”在关键时刻忽然停下进攻，就这样被空中花园剩下的两大家族拖到反击时刻的开始。不仅如此，“虚数空间”甚至在整场两世界战争中一直处于消极避战状态，就像是对这个世界忽然漠不关心了一般，直到某一天，又像是得到了什么重要消息一般对沃克家族发动毁灭性的进攻......

莫名其妙的开始、暂停与结束，“虚数空间”宛若一条巨龙，拥有着随心所欲毁灭世界的力量，但因为要守护更重要的东西而选择了一次次进入长眠。

如果“虚数空间”真的如他们之前说的那么美好，那就不会在战争中一次次给对方机会。

从头到尾，“虚数空间”都像是她的宿主的工具，而这个工具存在的意义也必不会如工具本身所愿。

“不是骗局。”

老弗兰克忽然开口：“只要我们相信，他就不会是骗局。”

“我猜你是想说，‘虚数空间’只是他们首领追逐权利的工具，欺骗了所有成员，对吗？”

老弗兰克坐到身后的沙发上，招手示意林小暖过去。

“现在已经不是工具了。曾经的首领李袖招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很少出现在‘虚数空间’里了，目前‘虚数空间’的大部分事务都是由高层的长老们共同商议决定，李袖招的存在已经在慢慢成为一种精神象征、或者科研上的意义。”

“就算它可能曾经真的存在欺骗，但现在也已经不存在了。”布鲁接过话，“无论当初的它到底想要对这个世界做什么，现在的它都不再这么做了，‘虚数空间’正在慢慢被加入它的人们重新定义。”

“所以只要我们相信，它就不会是骗局。”

“......那‘虚数空间’做过的事呢？”

林小暖已经坐到沙发上，此时正有些执意地追问，“那些曾经受到战争伤害过的人，不能因为它现在如此久否定掉之前的错误。”

“任何事物都不可能是完美的，柯林，你当然要看到否定，但不用永远沉溺于否定。”

老弗兰克摸摸林小暖的头：“客观上来说，‘虚数空间’的行为让我们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地下世界的我们也能有这种反抗的力量。”

“地下世界与空中花园的人是相同的甚至更强，这些曾经都只是说说，但‘虚数空间’第一次将这种事证明在所有人眼前。”

“你不是地下世界的人，所以并不能体会到无尽的黑暗中忽然找到一束光的意义，哪怕这束光并不是为了地下世界而开。”

“而李袖招的存在是一种可能，也是一种平衡。”

“他带领下的‘虚数空间’制造了混乱，但正是混乱才能打破原来的一切既定，甚至是一些看上去不可冲破不敢尝试去冲破的东西。”

“战争已经结束了，柯林，据说新的政府已经建立了几年，只要‘虚数空间’还存在一天，沃克家族和洛夫洛拉就永远没有再发动战争的机会，这是一种微妙的平衡，而唯有在这种平衡中才能唤起所有人对科技运用的思考，对自己的思考——他们为谁而战、为什么而活。”

“地下世界的16区和空中花园的柯林城堡已经成为了新世界的象征，这两个由李袖招一手治理的地区已经向世界展现出一切我们可以想象的到的未来的模样......”

“这是这个时代无可阻挡的大趋势，而李袖招只是将幕布提前掀开。”

林小暖看向布鲁，发现对方似乎也在同意地点头。

“所以，当时代大趋势的一片尘埃落到个人肩头的时候，就算会有痛失亲人的结果......你也能够接受吗？”

“我并没有接受，我只是在选择理解，我只是个平凡的厨子，救不了女儿，改变不了这个世界......只能学着在这里生存。”

“而你的女儿......”

“她在试着改变世界，她也拯救了我。”

林小暖看着布鲁露出的释然笑容，表情微怔。

“......我不理解。”

她还是无法理解人类的逻辑，太过于复杂，而且每个人似乎都有自己的标准。

“你会理解的，柯林。”老弗兰克拍拍她的肩膀，“刚刚的那顿饭吃的怎么样？”

忽然转变的话题让林小暖差点当机，幸好她已经因为无法理解而放弃了对这些问题的思考。

“.......味道不错，很饱。”

“布鲁的手艺很不错，以后你在店里的时候可以多往后厨跑跑，跟他学一下，免得他后继无人......”

“怎么可能？我只是看不上那些前来应聘的小子罢了！要是不挑，我的徒弟现在能从门口排到16区外。”

布鲁扯着大嗓门儿回应。

“以后我在店里？”林小暖疑惑。

“那当然，小姑娘，老弗兰克的酒馆里绝对不允许你白吃白住。”

“但是......”我并没有想过要在这里留下。

“没有但是，就这么定了，过几天我看看你表现再说教不教你手艺的事。”

布鲁也跟着一锤定音，冲林小暖摆摆手，转身往后厨门外走去，那种蜜汁自信就像全世界都想来学他的手艺。

林小暖意外地记得对刚刚饭菜的系统评分，78分。

......应该算不上世界都想来学？

“还有，记住一点，有客人时不能偷喝酒。”

“......好的。”

......就这样，林小暖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成为了“老弗兰克酒馆”的新成员。

酒馆常客都惊奇地发现，这个素来只有男人的酒馆里忽然多了个漂亮姑娘。

虽然瘦弱地跟一阵风就要吹跑似的，但意外的漂亮，也勤快，就是人有些呆。

老弗兰克对外宣称林小暖是自己的女儿。

几个年轻小伙子还以被老弗兰克踢出去的代价换回来一个确认，这位是个人类姑娘，不是仿生人。

于是，曾几何时顾客都是上了年纪的老男人的酒馆林小暖加入后，又汇入了一股“新鲜血液”——毛头小伙们。

而且这些年轻的客人们一逮到机会就会跟林小暖搭讪，有些为了展现自己的实力甚至要和老弗兰克比划比划，上桌喝酒掰腕子下桌切磋拳脚，害的老弗兰克每天都要时不时出来活动活动筋骨，酒馆里一到点就热热闹闹的。

后厨的布鲁忙不过来，这才不得已下骂骂咧咧终于雇了个徒弟，不过，这位徒弟是个觉醒了自由意志的仿生人——菲尼克。

要不是菲尼克说自己是仿生人，不会有人看出来他的真实身份，因为他和一般的人类太像了。

所以每当菲尼克和林小暖站在一起，老弗兰克和布鲁就会在一边坐着摸胡子摸脑袋。

一位像仿生人的人类，一位像人类的仿生人。

实在太让人摸不着脑袋了。

而且更令两人惊讶的是，似乎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柯林居然会对菲尼克感兴趣。

名字、自由意志、身体构造......她对菲尼克的一切都感兴趣，以致于菲尼克会时不时跑到布鲁身边担惊受怕地说着自己被柯林小姐大卸八块的噩梦。

菲尼克的噩梦不是没有原因的，就比如说他来到“老弗兰克酒馆”几个月后的今天，刚过中午，他又从前台一脸“抑郁”地回到后厨。

“怎么了？小暖又调戏你了？”

布鲁乐呵呵地看好戏。

菲尼克一脸菜色。

“师傅，您能不能对我好点儿？”

“不能。”

“......柯林小姐今天又忘了昨天的事了，她也再一次忘记了我，刚刚传菜的时候，她问我是谁，为什么叫菲尼克，菲尼克又是谁......”

“这很正常。”

“但是关键是，我说了之后，柯林小姐表示她想要研究研究我的构造！”菲尼克捂脸，“师傅，你不知道，柯林小姐虽然忘记了但每次借口都一模一样！她告诉我她记忆中也有一位叫菲尼克的仿生人，她想看看我和那位菲尼克到底有什么结构不一样......哦上帝啊！太恐怖了！我的名字是不是唤醒了柯林小姐内心一些不知名的存在？！为什么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她能一直保留着？！她为什么没有忘了我啊啊啊啊？！”

菲尼克“痛哭流涕”。

布鲁笑的岔气。

后厨一片欢乐，但走向后厨的林小暖眉宇间一片凝重。

她偷偷翻开自己的《论路人甲的自我修养》。

“任务重启第四千日整。”

“任务进度99%。”

“3个月了，99%不动了。”